第十九回藥熏熏不堪再聞(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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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舌淩厲,雖然被綁縛於床上,依舊氣勢凶悍,幾乎將陳天識唬嚇得一跳。
聽石英又道:“這個不懂尊兄侍長的惡人,終究要落下報應的。哼哼!隻盼望他雖然逃過如此厄難,日後依舊前程凶阻。隻盼他報應到頭,被人謀害,其時死則死矣,要是不死,也該讓他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活脫脫嚐盡人間的各種辛辣酷刑。”
陳天識聽他如此詛咒,見其雙目若要噴出烈火,咬牙切齒,若捶胸痛恨,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忖道:“他這哪裏是說自己的結拜兄弟?分明就是提及累世舊怨的偌大仇人。也不知那繆
嫿縱究竟是哪裏對不起他了?”
石英猶然叫罵,什麽“親兄弟尚且有反目之時,又何況不過磕幾個響頭結拜的假兄弟”、“他與你結拜,不過是另有說圖,何曾真將你當作兄長”、“你若是提攜他,他表麵感激涕零,暗中
卻是鬼使圖謀,反倒來算計你,覬覦更大的好處”雲雲,帷幕後麵那人,本是活死人一個,聽得這些叫囂言語,眼珠轉動,竟有反映。隻是陳天識與石英二人,一個聽得啼笑皆非,或有同感
,或覺偏激,一個罵得暢快淋漓,倒似胸中許多的鬱悶,先前不得釋放,此刻要盡數宣泄,若滾滾黃河,滔滔不絕,不能禁止。
待石英稍稍寧靜,陳天識道:“你被‘無常惡醫’捉執,在此受苦,莫非也與那繆嫿縱相幹?所以你如此恨他,而他也必定不在此地,早已逃遁。”
石英若被重錘打擊,精神萎靡不振,好半日方才歎道:“不錯,你這位是猜測得準確。”深吸一氣,又道:“我與他奔出大都,並非回歸江南,而是懷中尚有一件武林至寶,隻想尋著一個極
其清靜的地方,好好研讀,刻苦修煉,他日若有成就,必定能一鳴驚人,便是當世的幾位絕頂高手,見著我們,想必也不敢太過睥睨,定然殷勤客氣。”
陳天識心中一動,已然料知大概,暗道那完顏烏蒙所言非虛,從烏祿哪裏盜來到的《八脈心法》,果真被黑旗幫這兩位幫主竊去。隻是此書多有杜撰版本,他們懷中所挾,究竟是真是假,委
實難以辨別。他思忖如是,也不多說,隻是聽石英一個人娓娓道來,心中默默嘀咕,念道:“一直未見‘無常惡醫’過來,也不知他們在調配怎樣的毒藥,稍時進來,喂我服下,盡行折磨之
事。”
石英道:“我們便往京郊而去,一路摸索,漸漸來到這楓葉之三的外圍,見寒凍之下,鳥獸匿蹤,蟲蜇無跡,以為如此時刻大好,鮮有遊人過來巡玩,正好在其中尋覓一處安靜的山洞,體驗
寶貝。不料走過數裏,才到山道中央,卻從壁上躍下兩個人來,一男一女,神情古怪,手執木錘木刀,竟要我們留下什麽買路錢來。這可真是荒謬之極了,想我黑旗幫本是南方梟雄,旗下也
有不少的錢莊、布鋪、酒樓、茶肆等眾多物產,足以應付日常開支,若是實在不夠花銷,也暗中幹那打家劫舍的勾當,從來隻有我們劫人,沒有他人劫我,於是哈哈大笑。再看他們兵刃,盡
皆削木刨製,哪裏經得起什麽磕碰摔打,便好似小兒拿著玩具,要與金刀大馬的將軍一較高低無二,更是忍俊不得,幾乎捧腹跌倒,肚子都笑痛了。繆嫿縱大聲道:‘大哥,他們劫道,那真
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隻是我們是劫道的祖宗,他們卻是不諳其理的中年蟊賊。不若我們便指點他們一二,耍上幾招,也好為日後的黑道江湖,栽培後起俊傑?’言下
之意,便是要動手了。我知他出手毒辣,且自己懷中揣了寶貝,十分歡暢,便不願意廝鬥,就掏出幾吊銅錢,對那男女道:‘你們不被劫道,已然大幸,怎麽反倒劫我?大爺今日心情不壞,
也不與你們計較,就拿上這些錢財,自去添肉買酒,好好過日子吧。’孰料我好心好意,一番菩薩的慈悲心腸,卻全然不被他們領受,二人相顧一笑,齊聲道:‘怪哉,我們說了要錢財麽?
不過是看中了你們這般雄偉的人才,才要劫掠罷了。’此言一出,我大為不解,以為強盜也好,土匪也罷,眼中若非看見金銀財物,便是覷得稀世珍寶,哪裏有過專要劫人的?轉念一想,不
對,的確又劫人的,但一眾對象,即便不是那秦國傾城的絕世美女,以娛雲雨歡媾之樂,也必定是大家的閨秀、小家的碧玉,搶回去當老婆的,要麽就是家財萬貫的財主員外,也好向其家屬
勒索贖金。但我與繆嫿縱,既非美女,又不是大財主,怎能被他們看中?苦苦思忖,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被他們‘賞識’,口口聲聲稱道自己是‘人才’,心中那還是高興得緊的,遂相互
玩笑,道:‘他們倒也有些眼力,看出你我二人不同凡響。’”
陳天識歎道:“得意忘形,你們又哪裏知曉大難當前?”
石英道:“他們看我們歡喜,各各眉飛色舞,笑道:‘你們也以為自己是好人材罷?既然如此,倒省了我們不少手腳,就隨我們去罷。’唉,我以為是有經天緯地的‘人才’,不想在他們眼
中,卻是有著好身板和健壯體魄之‘人材’,一字之差,謬以千裏,偏偏還沾沾自喜。我們道:‘多謝你們抬愛,我兄弟勉強算得人才,但尚有要事辦理,不可隨你們去了。’其中女子臉色
陡然變化,勃然怒道:‘我們說你們是人材,你們也承認自己是人材,那麽無論如何,都是要與我們回到藥屋,認真試藥的。’她身份的男子道:‘我師兄妹俱是溫文爾雅之人,從來不歡喜
動粗用強,你二人若是就此聽話,老老實實地與我們回去,大夥兒還是好言說笑,一團和氣,要是說出半個[不]字,那就休怪我等出手無情,其時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也抱怨不得我們。’
繆嫿縱聽他們好大的口氣,暗暗警惕,對我說道:‘大哥,這二人有些邪乎,不似尋常攔道搶劫的山夫莽婦,你我還是小心一些為妙。’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自然仔細提防。女子連喚三聲
:‘人材可隨我自去?’見我們不答,遽眉頭緊蹙,甚是不悅,哼道:‘你們這是禁酒不吃吃罰酒了?’扭頭對男子道:‘師兄,莫要窮耗時刻,快些將他們拿下就是。’二人便舉起木錘木
刀,呐喊一聲,撲將過來。我與那男子對敵,繆嫿縱作那女子的對手。”陳天識忖道:“想必又是錘破毒放的一套伎倆了?”
果然,聽得石英道:“不過數招,那女子雙刀被繆嫿縱斬斷,變成了四截無用的木頭。我也不甘示弱,將那男子的長柄圓錘砸出個偌大的窟窿,便見一陣白煙散出,知曉那定是什麽古怪的迷
煙毒霧,遂不敢耽擱,長袖掩鼻,終身往後退去。說來也巧,此刻吹過一陣風息,真將白煙往他們兩個人卷去。男子神情惶然,大叫不好,扯著女子便往草叢奔逃,轉瞬不知所終。想必那毒
煙之害,他們也甚是忌憚,或是沒有解藥,或是未曾將解藥帶得身上。我二人又驚又怒,但既然不曾受害,又惟恐他們在哪裏設下陷阱,便不敢追逐,隻盼著從此能撇開那二人,依舊安心習
武。”
他說到這裏,停頓下來。略事歇息,又見陳天識滿臉疑惑,欲言又止,窺破得他的心思,無奈苦笑,歎道:“你也猜出來了?不錯,那一對男女,就是‘無常惡醫’。想必你心中奇怪,我既
然不受毒煙熏迷,為何還會落入他們手中,慘受試藥之刑?”
陳天識點頭道:“我猜猜,必定與你先前親愈骨肉,其後卻恨之入骨的黑旗幫二幫主繆嫿縱有著極大的幹係。”
石英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呸道:“不錯,這就是結交兄弟的好處,不過是引狼入室,在自己身旁飼養了一頭惡狼而已。”此言一出,鐵罩漢子渾身陡然一顫,若有抽搐,繼而不動聲色,聽
其續道:“那‘無常惡醫’往右邊避去,我們便往左邊奔跑,隻希望離得他們遠遠的,莫在碰麵知會。過了許久,料想已然撇開了他們,就在一處澗溪歇息。繆嫿縱道:‘大哥,你我奔跑匆
忙,倉促之間,沒有將寶貝遺失了吧?’我將寶貝牢牢置於懷中,紮縛緊密,哪裏會丟失?可是此物幹係重大,得來不易,被他一說,我也有些疑慮,便探手入懷,掏其出來觀看。驀然之間
,隻覺得背後一麻,渾身動彈不得,卻是繆嫿縱陡施暗算,點了我的‘至陽’、‘身柱’兩大穴道,封凝氣血之行。我愕然不已,便看他笑吟吟地從我後麵轉出,道:‘大哥,神功隻可一人
習練,豈能兩人共享?這寶貝我帶走了,你且在這裏欣賞北國景致,兄弟告辭。’從我手中接過書籍,大笑而去。過不多時,那‘無常雙惡’追蹤而來,見我僵立溪邊,更是歡喜,相互擊掌
慶賀,道:‘他終於逃脫不得,落於你我之手,可見得是老天之意。’餘下的,便是試藥灌地,如你現在所見的情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