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白雪寒衣篤藥杵(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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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鄭統挼起袖子,就要救助二人,所謂“二人”,便是那石英與蒼髯漢子。他喚陳天識取來那被射死的烏骨蛇蜥屍身,剝了皮,褪了肉,取出骨頭,放在火中烘培半黃,再放在桌上,一掌

    拍下,斷成碎屑。陳天識記得樸醫刀說過,要解這蛇蜥之毒,唯獨其自身骨粉,不禁心中暗喜,道四人有救了。卻看鄭統端著一個腰缽,還有一根藥杵,遞於自己,遂不敢怠慢,蹲在地上,

    便叮叮當當地敲打了起來,不多時得了細細粉末,還於這位魔教長老。

    鄭統用滾燙的開水浸泡,左顧右看,見得牆上掛有幾株晾幹的植物,微微一笑,道:“甘麻在此,調和進去,更能生效。”於是將甘麻摘下,揉搓成團葉弄汁,傾倒其中。一切皆備,便灌入

    四個杯子,分別給四人服下,拍掌笑道:“好了,他們雖然中了這烏骨蛇蜥的天下奇毒,但此刻服下解藥,想死也難。”

    陳天識好生佩服,誇讚道:“前輩如何這般精通解毒之術?”言語由衷,卻非諂媚奉承。

    鄭統頗為得意,道:“當初銀月教自西域而來,大肆進攻我紅日教,武功、教眾、將才、謀略皆有所不濟,於是就讓這‘無常惡醫’下毒偷襲。他們用了許多毒藥,皆因我教中也有那診醫用

    毒的高手,悉數解破,不能得功。但是其中有一味毒藥,卻甚是惡毒,就是這烏骨蛇蜥之毒。後來我想了法子將他二人捉來,逼迫解毒之法,相依救治,方才化險為夷。”

    陳天識奇道:“世上有多少這般惡獸?”

    鄭統笑道:“聽聞這烏骨蛇蜥世上隻有兩隻,一隻在‘無常惡醫’手中,害我教眾,被我們殺了;另外一隻落在了百獸山莊孟三點的手裏,不知為何流落了出來,一路為非作歹,害了不少人

    命。我追蹤至此,也是逼迫它來此,便是要給‘無常惡醫’一個教訓,好好體會身受奇毒,莫名就死的畏懼苦楚,不想教訓給完了,也把它給殺了。”

    陳天識也不隱瞞,便將完顏烏蒙帶領“竹蘆雙怪”圍剿百獸山莊、孟三點挾烏骨蛇蜥乘夜報仇,結果反被盧先生投擲回擊,死於百花林外娓娓道來。

    鄭統不覺唏噓,歎道:“孟三點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卻是訓練異獸猛物的一流好手,不料也死在了自己的寵寶之下。”手指“無常惡醫”,哼道:“玩火者,莫不*,此等道理婦孺皆知,

    可是有些妄人,說他無知,偏偏稍有專識,於是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最終必受報應。”言罷,聽得一聲“苦煞我也”,那床上的孫廷鳳漸漸醒來。

    鄭統笑道:“他知曉我在罵他,於是掙紮醒來,可見得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孫廷鳳一番掙紮,牽動了貼身的樸醫刀,便看她一聲歎息,也是緩緩睜開雙眼。

    稍時,聽得二人俱是啊呀大叫,齊聲道:“你…你這是做什麽?”情急惶恐之下,一時竟然沒有察覺到彼此皆被綁縛,尚以為昏迷之時,對方情愫暗生,不能按耐,於是有逾男女規矩。

    鄭統哈哈大笑,拍掌歡道:“不是他做什麽?而是我做了什麽。你們既然彼此有意,這般相親相愛也是應該的。”

    孫廷鳳甫然驚覺,顫聲道:“唉呀,我們怎麽會被綁合一處?”身形扭動,隻覺得對方一個身子更甚柔軟,好似香棉溫水一般,心神一陣蕩漾,遂不敢再動,深吸一氣,勉強按捺。

    樸醫刀感應更是敏感,心中又羞又喜,初時還有些急躁,轉念一想:“我與師兄相戀無果,日漸紅顏憔悴,青春流逝,管他是誰如此捆綁,想必都是老天爺的垂憫安排。”喃喃道:“師兄,

    我,我頭有些玄暈。”說畢,一個頭顱便靠在了他的胸前,隻聽得孫廷鳳的胸中砰砰亂跳,引將得自己的一顆心也難以安定,狀若小鹿亂撞。她一生從未有過如此體驗,羞澀之下,不舍離開

    ,索性閉目垂眉,假裝半寐,冥冥中不作他想。

    孫廷鳳回過神來,看得鄭統,愕然一怔,凝目蹙眉,若有所思,驀然靈光一閃,驚道:“你,你莫非是大金剛手鄭統?”此言一出,樸醫刀身子微微一顫,半睜眼來看得鄭統一眼,繼而依舊

    閉上,似乎此時此刻,世上一切糾葛紛爭,盡皆與她無關無掛。

    陳天識看得真切,既是好笑,有時佩服,暗道:“她雖然是不折不扣的極大惡人,但是對孫無常的確鍾情極深,一旦能夠與之親近,要麽便慌慌不堪,忙亂了手腳,要麽就是老僧入定,自抱

    一尊菩薩,任他天塌下來,也是不畏不懼。”轉念又想:“我若與琴兒也是這般,那該多好呀?呸,呸,琴兒說了要嫁給你麽?她天仙一樣的人物,冰雪聰明,機伶調皮,說不得是你這臭小

    子胡思亂想,一廂情願罷了。”隻覺得羅琴倩影絲絲扣懷,反倒牽出無數愁悶:“她自從被人救走,從此杳無音訊,我…我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他一番心思,全係在了羅琴身上,神思縹緲,幾乎早到了那九霄雲外,藥屋之內的許多動靜,卻是孰若無睹,充耳不聞。石英醒來,心有餘悸,猶自抱怨環顧,他不覺;蒼髯漢子醒來,叫嚷

    頭疼,有將那烏骨蛇蜥痛罵一通,他猶然不知。

    待蒼髯漢子看他渾渾噩噩,心中詫異,一掌用力按在了他的肩上,他方才驚醒還神,滿臉通紅,訕訕道:“你,你醒來了。”那蒼髯漢子圓眼一瞪,道:“我自然是醒來了,你為何神不守舍

    ,倒好似死去了一般?倘若背後有人打你一拳,刺你一劍,或是拿著大斧頭破風劈下,你豈非就要亡魂?”一雙眼睛朝鄭統看去,三分敵意,七分疑惑,口中奇道:“這‘無常雙惡’的院落

    ,可是外人能夠隨意來得的?你這老頭兒偌大的一把年紀,單單孤身犯險,若是被他夫婦擒獲,也用來試藥試毒,隻怕老命不保矣。”

    陳天識見他若有誤會,急忙道:“多虧了這位老前輩救治及時,才能挽救你與石幫主的性命。”遽將過程簡略道來,二人慌忙稱謝。

    孫廷鳳與樸醫刀合抱一處,緊密貼合,不離不棄,果真似恩愛的一對夫妻,聞聽蒼髯漢子的話語,不覺赧然之極。樸醫刀愛聽此話,恨不得這蒼髯漢子犯起瘋病,將這句話說上一千句、一萬

    句才好,無論怎樣也不能聽厭。她的臉貼在孫廷鳳胸前,微微磨蹭,好不愜意。孫廷鳳心中,其實也是極其歡喜這個脾性暴戾,但相貌不醜的中年師妹,昏迷醒來,意外與她如此“恩愛”,

    也是十分的高興,隻是一切曝露人前,自然叫人難堪。他又是個極重臉麵之人,咳嗽一聲,大聲叫道:“鄭老頭,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為何如此羞辱於我?”

    蒼髯漢子循聲望去,這才看見他被綁在了床上,不覺愕然,又見他與樸醫刀的模樣,不由哈哈大笑,拍掌稱好,道:“我隻聽說過月老將一對有情男女紅繩係足,雙方便是分隔千裏,也能走

    在一起,結成夫妻。是誰將你們如此捆綁的?此人行事一步到位,可比那月老高明了許多。”

    鄭統嘻嘻一笑,抱拳道:“過獎,過獎,若非另一張床不慎倒塌,我也難以想起,要玉成他們的好事。”

    蒼髯漢子點頭道:“不錯,他們各懷春意,偏偏臉皮單薄,都已人過中年,再不婚配圓房,隻怕要生孩子也難了。”

    孫廷鳳急道:“你胡說什麽?”

    蒼髯漢子咦道:“我胡說麽?難不成你們不要孩子?”將頭搖晃得如撥浪鼓一般,歎息道:“不好,不好,其時老來無依無靠,若無子嗣,那可是淒涼之極。”

    孫廷鳳大臊,喝道:“淒涼不淒涼,又與你何幹?要你在這裏饒舌?”蒼髯漢子卻不生氣,道:“自然是大大的相幹,你們解了我的體內劇毒,也算得我的半個救命恩人。我希望你們老有所

    靠,不但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孫廷鳳方要駁斥,聽得胸前樸醫刀柔聲道:“師兄,你,你休要罵人,他也是一番好心好意。”孫廷鳳一怔,咦道:“你說什麽?”樸醫刀恐他生氣,又轉口道:“你若要罵他,那也是應該

    的,我也陪你一並罵他。”

    陳天識暗暗竊笑,心想:“好一幅夫唱婦隨的模樣。”

    卻看孫廷鳳神情陡然緩和,輕聲道:“師妹,你一個高雅俊品的上等人物,那是月下寒鬆,清美之極,怎可與我一並罵人?我有些性急,惘顧了他的好心,是我不對。”

    樸醫刀受他稱讚,便似喝了一大桶的蜂蜜,心中幾乎甜透了,莞爾一笑,依舊閉目,翻來複其體會著這幾句話,心道:“他說我是高雅俊品的人物?唉!這般寒鬆清高的人物,如今也被你沾

    惹了身子,此後,此後隻能隨你了。”陳天識數人微微歎息,暗道:“與她一起雖然日久,這是頭一番象個婦人,隻盼她能保持下去,世間從此少一悍婦,大幸之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