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問世間情為何物(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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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梅娘又道:“待耶律雷藿走遠了,日出緩緩向我走來,我因為心中生氣,雖然看得他似乎有些異樣,卻並未挪動腳步迎合過去。驀然之間,他‘哇’地一聲也吐出一口血來,情狀竟然與先
前耶律雷藿一模一樣,身子搖搖擺擺扶住一棵樹幹,喘息道:‘他不愧是北國第一的武林高手,我素來自負生平武功了得,能夠睥睨群雄,除卻教主之外,再也無人能勝得了我,不料卻在這
裏載上了一個筋鬥。方才若非使巧投機,哪裏能夠勝得了他?’我默默不語,心中依舊思量:‘說什麽兄弟如手足,妻子若衣裳,可穿可換,可買可扔?難道我嵩山梅娘,在他眼中,不過是
如此輕易單薄的一件東西嗎?’聽日出喚我,遂冷冷應道:‘做什麽?’他見我臉色鐵青,不由愕然,旋即陪笑道:‘我此刻不能運氣,跳躍不得,還煩你跳上樹梢,將那九驄狸的籠子取下
,好替周兄弟解毒。’他全然不關心我的感受,一門心思尚在奄奄一息的教中兄弟身上,不覺叫我更是忿怒不已,胸中頓時氣血翻湧,難以壓抑,便想出了一個教訓他的法子。”羅琴驚道:
“前輩因此,因此放走了九驄狸?”陳天識也是極其愕然,心道放走九驄狸是小,但耽擱那周寶龍一條性命,其實事大。饒梅娘撇嘴一笑,甚是苦澀,幽幽道:“不錯,我滿口答應,從樹上
取下了小竹籠,便看得裏麵有一隻小獸,相貌奇異可愛,該是那九驄狸了。日出大喜,喚我捏住九驄狸的健壯頸脖,將它口舌咬在周寶龍手臂之上,自然能夠從容吸毒解毒。我推辭自己畏懼
,不敢如此。日出笑道:‘你的脾性若是發作,便是天王老子也懼怕三分,這般厲害的一個美人兒,怎會駭怕一隻小小毛獸?’於是親自來提。我心中竊喜,以為報複的機會來了,看他手近
,陡然後退幾步,掀開籠門,冷笑道:‘你要救手足,妄顧我這衣裳,我偏偏讓你就他不得。’孰料九驄狸從籠中竄出,卻不逃走。它聞得周寶龍身上的毒味氣息,蠢蠢欲動,四爪滿地打轉
,竟然要自己過去吸毒。我心中大急,衝過去就是一腳,踢得它哀號*,遂撇下周寶龍,夾著尾巴往遠處逃去,瞬間化作了一個黑點,從此無影無蹤。那周寶龍中毒甚深,本有一口氣息,就待
這九驄狸救命,眼見得我,我轟走了它,頓時又驚又怒,吼叫一聲,便昏死了過去。這一昏迷便再也沒有醒來。日出渾身顫抖,冷冷看我一眼,卻不說話。他自顧自地呆在周寶龍身邊,待其
氣絕而亡,便走到我的跟前,冷冷道:‘你好本事,果真那嵩山派中,無論男女,沒有一個好人的。可惜我自詡風流文雅,卻怎會和你這般的蛇蠍毒婦廝守幾年?’揚手打了我一個巴掌,喝
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念及以往情分,不與你為難了。隻是你我從此情斷愛絕,以後再也沒有絲毫幹係。’言罷,抱著周寶龍屍身往泰山走去,道:‘泰山乃使瑞祥之地,我將你葬在山
中,盼你早日投胎作人。’”言及如此,饒梅娘已然泣不成聲,道:“我腳踹九驄狸之後,心中陡然醒覺,後悔不迭,隻是木已成舟,再難更改。聽得日出遠遠歎息,道:‘可惜我雖會什麽
[吟天劍法],畢竟還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救不得好兄弟一條性命。’我自知再也不能被他原諒,便默默回到嵩山腳下的故宅。其後莫名染上了怪疾,雙腿萎縮,不能行走,且見不
得陽光,一旦照射,便在皮膚上燎燒起水泡,唉!想必這也是老天有眼,給我斷喪他人無辜性命的報應,怨恨不得誰。我兄長雖然恨我不甚長進,但終究還是兄妹情深。他見我如此淒涼,心
中不忍,於是常常下山照料,過得幾年,又將我移入這地宮之中,雖然陰暗潮濕,但避開陽光照耀,漸漸也能耐得住寂寞了。”
陳天識與羅琴聽得她口中說道“吟天劍法”,俱是瞠目結舌,哎呀一聲,麵麵相覷,說不得話來。
饒梅娘大惑不解。陳天識按耐心神,急切道:“琴兒,莫非那位紅日教的左護法東方先生,即是那蟬吟老前輩麽?”
羅琴拍掌嚷道:“不會錯了,蟬吟老翁,定然就是紅日教的左護法。是了,不識哥哥,你可記得大都丐幫淨衣派分舵之中,那位受到‘竹蘆雙怪’與黃秋成苦苦折磨,幸而大難不死的衣忠衣
大哥麽?”
陳天識眼睛一亮,道:“啊!我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蟬吟前輩將一人打倒,斷折其四肢,讓我們以為衣大哥的替身,其實乃是他看見自己教中弟子受苦受難,我等在一旁救援,於是故意相助
為之的。”
羅琴笑道:“還有我們回去探望,那衣大哥早已被紅日教接走,再看他老人家胸有成竹的神態,也必定是他留下了暗號,指引大都紅日之人的。”
二人一通百通,更是確信蟬吟老翁正是東方日出了,相顧一視,暗道:“是了,他疼恨自己救不得周寶龍,於是便在泰山之中自囚謝罪。泰山派諸人忌憚他武功極高,不敢抵逆,索性將周圍
一圈劃為禁地,恐派下弟子不慎入內,惹惱了這位護法,被其一掌拍斃。他出山之後,相貌大變,且不肯提及昔日身份,於是自號什麽蟬吟老翁。去大都尋耶律雷藿比武,住在甘家鏢院不出
,寧願與那傳言中的誤以為是二鬼的阿布汗、彭姑為鄰,想必也是要極力趨避熟人,安然隱居的。”
他二人喋喋咶噪,鬧得饒梅娘一頭霧水,好容易聽出了個大概,不覺進喜交加,方要詢問,聽得外麵有人喝道:“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將我這禁地之中,‘擅入劍堂者死’,規矩赫赫,
以為我是在開玩笑麽?”
饒梅娘臉色一變,低聲道:“我哥哥來了,你們在床後櫃中匿好。”陳天識與羅琴慌忙躲入櫃中,不敢大聲喘息。
便在此時,一人提劍衝了進來,道:“妹妹,有誰來過了?”
饒梅娘在這地下呆了十幾年,心情磨礪,早已寵辱不驚,微微一笑,道:“哥哥,你慌張什麽?先前來了兩人,對我說了一通話,恐被你發覺,於是又匆匆離去了。”
饒鷹邛驚道:“我這機關何其隱秘?乃是一代一代掌門秘口親傳,他們又是如何知曉的?”
饒梅娘笑道:“機關再是隱秘,那也有被人發覺的時候呀1
饒鷹邛哼道:“那也委實有些本領了。”又道:“妹妹,他們還對你說了什麽麽?”
饒梅娘神情愁怨,道:“他們說大哥現在是嵩山派的掌門人了,唉,我卻每次自顧自己嘮叨,竟然忘了詢問大哥如此喜訊,妹妹這裏實在無地自容。”
饒鷹邛哈哈大笑,道:“我這嵩山派的掌門人已然作了許久,其實算不得什麽的。我得了一本武功秘笈,雖然不知能否及得上《八脈心法》,但既然是佛門至寶,同樣也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
之物,想必也不遑多讓。到時合並三山五嶽,再剿滅紅日魔教,一統武林,開創盛世,指日可待也。是了,你對武功不甚感興趣,我與你說這些作甚?”
陳天識與羅琴在櫃裏麵聽得真切分明,忖道:“他說什麽佛門至寶,想必就是少林寺失竊的易筋經了?此物非同凡響,習練之人內力精進,大有裨益,的確也是江湖豪傑夢寐以求的寶貝了。
”
饒梅娘又道:“哥哥,你替我去泰山打探一下,他是否並未走遠,其實就在某處山洞隱居?”
饒鷹邛聞言,不覺愕然,驚道:“這消息你是從哪裏得來的?莫非也是那二人說將的麽?他們究竟是誰,神通若此廣大?”
饒梅娘見他如此情狀,頓時明白大概,顫聲道:“哥哥,你早就知曉了他的下落是不是,卻,卻不肯告知於我。”
饒鷹邛雙目通紅,大聲道:“他害得你還不夠淒慘麽?我就你這一個寶貝妹妹,最是疼愛,本盼望你能嫁得一處極好的人家,從此衣食無憂,半世富貴。孰料那惡賊勾你魂魄,將你陷入火坑
地獄。我哪裏還能讓他與你團聚,繼續迫害?”
饒梅娘歎息說道:“哥哥,我有此下場,乃是昔日自己見死不救,反倒落井下石的報應,與他其實無幹。唉!其實你告訴我他的下落又能怎樣?我如此模樣,怎能再去見他?他恨我入骨,也
不肯見我的。他,他是叫做蟬吟老翁麽?”
饒鷹邛聞言,渾身一震,冷笑道:“不錯,那兩個人倒是告訴得你甚是詳細,他叫蟬吟老翁,你表字蟬吟,可見得他還是忘不得你,依舊惦記牽懷的。”饒梅娘喜極而泣,不能自持。饒鷹邛
看她良久,從外麵端來一個竹籃,勸慰道:“好妹妹,你莫要再想他了,吃了籃中的飯菜,服下藥物,待好了以後,我派人陪你遊遍名山大川,還不比惦念著那個老頭冤家強麽?我自去秋桐
閣,尚有貴客接待,明日再來看你。”言罷,提起牆角一隻空籃,歎息離去。陳天識暗道:“這饒鷹邛對這個妹子,倒是百般疼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