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問世間情為何物(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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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劍堂大門被人推開,走進了兩個人來,旋即反手將門掩上。其中一人哈哈笑道:“饒掌門也,我等看你長久不返也,未料發生了什麽事情,因此離了那秋桐閣也,專來此地窺
探也,莫不是未必了你的規矩吧?”
饒鷹邛收住招式,退後幾步,道:“你們都是我的貴客,來此小覷,也是關心我的安危所致。我並非那不識好歹、拘泥陳朽之人,這番好心好意悉數心領了,自然也算不得違背禁令。”
陳天識聽那人說話,語氣有些古怪,聲調似乎升處反降,降處反升,聽著頗不自在,心中暗暗詫異。再看說話那人,深眼高鼻,身形魁梧龐大,甚是壯碩,那衣裝服飾也大不相同,不宋不金
,頗為怪異,心中不由暗道:“想必他們就是西域之人,那裏說話方式與中原不同,因此講來漢語,也是讓人聽著奇怪了。”
卻看他旁邊一人道:“這位小兄弟,我看你拳法,倒似乎與我西域苦頭陀一派若有幾分相似,莫非其中有些幹係麽?”此人相貌,分明就是漢人,說話也字正腔圓。
他話音甫落,那西域大漢搖頭道:“楊林,我看是你瞧得走眼也。他方才的拳法也,可比苦頭陀高明得緊乎?若非如此也,怎能與饒掌門平分秋色也,不分伯仲呢?”走前一步,大聲道:“
我叫做多木耳也,若依漢人的姓名乎,又叫做錢南村,乃與這裏的嵩山五子之那錢四多先生同宗也。對你方才使將的高明拳法者,可謂之佩服之極也。”他出口幾句,不過寥寥數字,卻滿口
皆是什麽“之乎者也”,全然不通不順,隻聽得眾人啼笑皆非、莫不難受尷尬。
陳天識眉頭微蹙,暗道此人修習漢人語言,畢竟不得章法要領,隻是他說道佩服之語,自己不好失卻禮數,於是拱手道:“哪裏!哪裏!這拳法本是精妙高絕的,可惜我自己修煉得不夠什麽
火候,有礙各位觀瞻了。”
錢南村聞言,不覺愕然,抱拳道:“原來你修煉此拳法的火候還是不夠也,若是夠了也,饒掌門的嵩山派拳法便不是你的對手也,是不是乎?”
他三“也”一“乎”,聽得羅琴忍俊不得,笑道:“你果真有伯樂之才也,竟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也,不錯,不識哥哥‘伏虎拳法’若是精湛也,饒掌門再是厲害,也必定不是對手也。”
陳天識羞臊,側目給她使將了一個眼色,暗道這般模仿胡鬧,實在無禮。羅琴吐吐舌頭,閉口不語。那楊林微微一笑,並不作聲。
錢南村性情魯直,不懂什麽變通拐角,未能聽出羅琴說話那揶揄之意,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也。此拳叫做‘伏虎拳法’乎?若是這位小兄弟習練得到了八成以上也,想必莫說堂堂饒掌
門也,就是十隻八隻的老虎撲來,悉數打跑也,也不在話下也。”
饒鷹邛聽他說話,不覺有些恚怒,哼道:“難道我連得十隻、八隻的老虎也不如麽?”
錢南村聞言,大是愕然,眉宇輕挑,驚訝道:“啊呀呀!饒掌門也,我知道你的武功甚是厲害也,可是能同時打倒八隻以上的斑斕老虎也,這等的舉世武功,那實在是了不得也。”饒鷹邛看
他誇讚,神情真切,並非虛妄譏諷之言,驀然一怔,心道:“我與他計較什麽呢?此刻雖然打不過十隻、八隻的老虎,但是若能勤加修煉,完全習得那至上秘笈上的武功,以後莫說十隻、八
隻了,便是十八隻、二十隻的老虎,想必也能輕鬆打得的。”思忖如是,竟然不覺微微莞爾。
羅琴性情本是活潑胡鬧,見這西域大漢有趣,說話更是稀奇古怪,聽著不順,卻也好玩,捧腹咯咯笑道:“錢大俠所言極是也,饒掌門乃正派武林名聲赫赫、響當當的人物也,其打虎劈獅、
斬狼獵豹也,最是天下第一的行家能手也。”
錢南村受她誇讚,大為得意,不察其中異樣,雙手叉腰,他腰間一柄懸著一柄偌大的斧頭,甚是鋒銳,斧柄至上,鑲嵌了許多的珠寶,且鐫刻了極其豔麗華美的痕紋,想必也是西域風俗,竟
與她異口同聲道:“不錯,不錯,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也。”
其“也”字長長一大串,便似葫蘆糖一般,到處招搖賣弄。陳天識與楊林聽之,盡皆撲哧一笑,甚覺滑稽無比。那楊林其實與錢南村日久,知悉他學習漢語,以為每句之後若加上一個“也”
或“之乎者”等等,便是文雅高尚之句,見怪不怪。隻是羅琴捉弄,故意奉承模仿,氣氛自然不同,容易引人發笑。唯獨饒鷹邛臉色冷然,尚有幾分紫漲之色,冷笑一聲,默然無語。
陳天識笑畢,心中伸出一個念頭:“隻怕這兩人也是武林高手,他們現下說話雖然客氣,但是畢竟是饒掌門請來的什麽貴客,若受主人邀請,對我出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他此刻自忖
武功大有長進,若是三人圍攻,自己打不過,但拚命逃脫,想必尚沒有太大的難處。隻是羅琴武功要單薄一些,其時若被危困,不得脫出包圍,那可甚是糟糕。何況此地畢竟是嵩山派內院,
若是嵩山五子聞聽了動靜,帶領嵩山弟子追蹤而來,雖然未必就敢闖入劍堂,但在外麵布下層層天羅地網,隻怕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於是朗聲道:“在下二人來到了此地,不過好奇
窺探,雖然有失禮數,但未曾竊道賊行。方才與饒掌門比試,也是因為素來敬仰嵩山派的絕世武功,遂想借較量之機,受饒掌門指點一二,果真是得益匪淺,十分感激。若是無事,我們即刻
告辭,不知各位可還有什麽賜教?”
錢南村搖頭道:“這漢人俱是如此虛偽麽?實在讓人歎息也。”
陳天識愕然,心想:“這‘也字先生’不肯善罷甘休嗎?”卻聽得他道:“我觀之打鬥,你們明明是不分勝負也,饒掌門哪裏能夠指點你呢?你要是再淬煉得‘伏虎拳法’的火候也,他斷然
是你對手也,那時更是不能指點你了,你反之,可以指點他也。”
饒鷹邛不禁勃然大怒,沉聲道:“錢令主果真是目光如炬,這等日後難以揣料之事,你現在便看出來了麽?”
楊林笑道:“他是渾人,想著什麽,不管對錯,即刻就說出來了。饒掌門莫要與之計較。”饒鷹邛冷哼一聲,道:“楊令主如此說話,我也不好咶噪什麽了。”錢南村愕然道:“莫非是我說
錯了什麽麽?”饒鷹邛冷哼不語。
錢南村看陳天識要走,也不阻攔,便聞其姓名,待聽得真切,臉色遽變,驀然拔下腰間的大斧,就往陳天識當頭劈來。
陳天識見他瞬間翻臉,又驚又怒,側身避開,叫道:“你這是何意?”
楊林歎道:“我們本不願意與小兄弟為難,隻是你既然是紅日教的朋友,那便是我們的敵人,遇敵在前,若是不打,便犯了我教規矩,要受到嚴厲懲罰的。還請你多多見諒。後麵那位姑娘,
想必就是羅琴羅姑娘了?”
羅琴尚不及報出姓名,頓時驚疑不定,奇道:“你如何知曉我的姓名?你們究竟是誰?”
楊林搖頭道:“你們救了紅日教衣忠的一條性命,此事已在其教內廣為傳播,都道你二人是紅日教的好朋友。如此沸沸揚揚,我們豈能不知?”
羅琴靈光一閃,心道:“紅日教的朋友便是他們的敵人,那錢南村又是來自西域,莫非他們--”不禁脫口而出,訝然道:“你們是銀月教的門徒麽?”
楊林目有詫異之色,嘖嘖誇讚道:“羅姑娘果真是冰雪聰明。這位錢南村,乃是本教西北令的令主。在下不才,是南方令之令主。”便看得錢南村一斧接似一斧,綿綿不絕,徑直攻向陳天識
,倒似與之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不置其於死地,決不歇手。
陳天識初時聽他滿口亂“也”,有些好笑,後看他說話倒也公道明正,就不知不覺生出幾分好感,但此番被他拚命攻擊,漸漸按捺不得,有些恚怒,滄啷啷拔下背上“半筆”寶劍,覷準空檔
,便往錢南村大腿刺去。
錢南村攻得起勁,陡然被他反擊,且見他劍招甚是巧妙,猝不及防之下,難以抵擋,慌忙跑後幾步,罵道:“紅日狗賊也,以為就用這修飾得幹淨擀麵杖也,便可勝得過我乎?”
羅琴聽他出言不遜,怒從心起,叫道:“不識哥哥,莫要客氣,便好好施展那‘吟天劍法’,叫他這‘也字先生’看看中原武功的博大精深。”
饒鷹邛聽得劍名,臉色陡然變化,嗬斥道:“此劍法乃是紅日魔教左護法東方日出的成名絕技,冠絕天下,世人少有得聞,你們又是如何習得的?楊令主說得不錯,你們果然是魔教之人。”
羅琴哼道:“銀月教本也是脫出紅日教的分支,自然也是魔教。你堂堂嵩山派掌門人與他們勾結,莫不也是棄明投暗,要作魔人了麽?”饒鷹邛被她如此搶白一通,竟然不能拒理駁斥,心中
大怒憤然,一時妄顧了自己堂堂嵩山前輩的身份,撫弄胡須,猶然喝罵不止。
楊林暗暗歎息,心道:“他如此火爆的脾性,稍一挑撥,便要發怒,縱然野心勃勃,還是難以成就大器。也好,這天下武林,最終還是臣服於我銀月聖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