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指掌拳腳皆武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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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明娓娓道來,原來念秋和尚盜得那“續命全氣丸”,雖然救活了弘景長老的一條性命,但卻因此觸犯了寺規,為眾僧所不容納,遂將之驅逐出少林寺,並昭告天下,從此少林再無無此弟
子。念秋和尚憤憤不平,不肯如此狼狽離去,非要打破十八銅人陣,從少林寺大門離開,也算是自己不願意羈留少林,闖關出寺。他年紀雖輕,但武功極好,在寺廟之中,聲譽僅為“念”字
輩大師兄念雷之次,於是得到首肯,從十八銅人陣而過,便得保全顏麵。弘景長老心中甚是過意不去,便提出條件,自己願意入寺為僧,以求恩人念秋歸返。隻是他當了和尚之後,少林寺依
舊不許念秋歸寺,唯要他在達摩洞中,若祖師達摩一般麵壁九年,方可消除罪孽。念秋和尚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聞言不屑,說道少林寺迂腐呆板,自己雲遊四方,做個喝酒吃肉的不戒和尚
,依舊能夠成佛化聖。雙方如此僵持,一晃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念雷成為了少林寺方丈,念秋也作了花甲老僧,多少年便過去了。林月明說道昔日情狀,以為念秋和尚年輕,其實不過讚譽
恭維之詞,若論究竟,那時他也有三四十歲,但出家雖然日久,這佛經梵書皆頗為精通,隻是一腔江湖豪義、人情世故,始終不得六根清淨,俱視煙雲。
林月明道:“當年我教弘景長老入少林為僧,雖然得享佛光萌蔽,也是無上的榮光,但他初衷,本是要替念秋受過,少林寺知其用意,也是滿口答應,且口口聲聲讚道:‘長老脫魔入佛,乃
是明智之舉。新立一佛,又挽舊佛,善莫大焉,妙哉,妙哉!’這‘脫魔’二字,自然是說他脫離我銀月聖教了。嘿嘿!隻是你們眼中是魔,我們卻覺得本教實在是好得很哩。”環顧群僧,
咳嗽一聲,又道:“孰料待弘景老人家真正當了和尚,受了戒疤,披上了僧袍,掛得了念珠,少林寺卻又生變主意,對寺外念秋百般的刁難,撩撥其心氣血脈,鼓漾起高性豪情,大是不歡,
結果此事終究未成,卻白白誑騙了一個新出家的老和尚,壯大了寺廟的人丁戶口。”
後麵念雲歎道:“林居士此言差矣!念秋師弟不得佛門清靜,要他入達摩洞麵壁九年,其實就是為了磨礪修行、孕化佛性。他若是一年得成,一年便可出洞;兩年領悟,兩年便可出洞,未必
真要九年。”
林月明搖頭道:“大師此言實在取巧,他若是九年不悟,莫非期限屆滿,也不得出洞麽?要是不幸,十九年也不悟,依舊還要困禁裏麵麽?他一輩子執拗本性,不受提點開化,就一輩子呆在
洞中,直至老死不成?”
念雲愕然,口中低誦“阿彌陀佛”,默然不語。羅琴不以為然,道:“若是果真如這位林令主所料,他九年也不能頓悟,那也是極其稀罕之事了。”
陳天識搖頭道:“非也,非也,念秋大師若是自願入洞,隻怕不要九年,便已經脫胎換骨,重入廟門寶地了。”
羅琴甚是不解,笑道:“不識哥哥,你又不是和尚肚子裏的蛔蟲,也不是未卜先知、慧眼觀之天下紅塵的神仙,怎知他若入洞,定然九年之內便可開化?”
少量羅漢哈哈笑道:“在小姑娘說話就是不知輕重,你情哥哥怎會是肚子裏的蛔蟲、那汙濁不堪的惡臭之物,何況…何況--”支支吾吾,似有為難。
中量羅漢奇道:“何況怎樣?”
大量羅漢撇撇嘴,哼道:“這何須多問呢?若是服下幾粒驅蟲的藥,這蛔蟲自然從通暢之口飛瀉而出,落入五穀輪回之所安家。”
羅琴聽他三人胡言亂語,就要發作,卻被陳天識攔下,微微一笑,道:“隨他們去吧,無妨。”
羅琴恨恨道:“這幫殺豬的,便宜他們了。”
陳天識見眾人眼目齊刷刷地往自己窺來,分明就是等待下文,不覺有些羞臊,滿臉通紅,暗道:“後麵若是說得不合道理,卻要因此貽笑大方了。”反倒有些躊躇。
卻聽見對麵錢南村嚷道:“小兄弟也,若有言語也,不妨明說乎?”
眾僧曬然,暗道:“此人說話怪異,果真這魔教之人,更與常人不同。”
陳天識硬將頭皮,道:“那念秋大師若是不肯入洞,倒也罷了。若是入洞,便說明他也知悉寺中用意,有心改過。凡事若無心而迫之,百年難成,要是有心而習之,須臾成功。”
念雲大師哦然,讚道:“原來如此,今日被小施主點化,實在是得益匪淺也。”他偌大的年紀,少林寺中輩份極高,江湖身份也是顯赫無比,此刻卻能謙虛領教,便是銀月教中許多人物,也
不覺點頭稱讚,暗暗佩服。
陳天識慌忙躬身,道:“在下胡言亂語,萬萬當不得如此讚謝。”口中微微吐出一口氣息,心間的大石頭落地,無意間往一旁羅琴瞥去,見她一雙明眸凝視看來,正若三月春花,更蘊六月夏
化。
林月明也是對之讚善有加,但難掩心中一些恚怒,暗道:“這些和尚個個木衲呆板得緊,不善與人辯駁爭執,我本以用言語壓蓋住他們,卻被你這腐儒書生接二連三地破壞。也不知你們是何
許人也?”遂道:“不管怎樣,當初我教弘景長老入寺,彼此條件談得十分的明白,既然念秋不曾歸寺,那少林寺就該放他老人家出來才是,為何一味阻攔、拘禁人口?”
念葉大師歎道:“林居士口下留德,這虛妄罪名,不可妄加我寺。”身後一位矮胖的令主哼道:“有罪無罪,還請大師給個說法。”
念風道:“一者弘景長老入寺為僧,賜號念雨,乃是事實,他若要出寺,便該與其餘僧眾一般,闖過這十八銅人陣法,然後方可大搖大擺從寺廟正門走出。隻是他從來未提此事,我們難不成
還逼迫他闖陣麽?二者念雨自己願意誦經禮佛,他也確有慧根,不消幾年,各卷經書皆已熟忒,頓悟大道,否則如何能夠在圓寂數年之後,肉身依舊不壞,被表塑為金身羅漢,為眾僧香客瞻
仰呢?這封缸之事,也是他遺囑所言。”
矮胖令主頗為不屑,道:“若論其一,弘景長老昔日為紅日賊魔所傷,雖然痊愈,但功力大損,自然沒有辦法闖將你那大名鼎鼎的十八銅人陣了。再講其二,你說他是自願留在此地,無憑無
據,單依口舌之言,誰能真正相信?”
後麵許多教眾咶噪叫嚷,紛紛道:“不錯,說不得就是這些和尚撒謊騙人的。”
林月明高高舉臂,大聲道:“休要胡說,大師乃德高望重之人,豈能滿口雌黃,誑騙我們大夥兒?且聽少林寺自給說法。”
念風從背後一位和尚手中接過一個匣盒,走前幾步,遞於念葉大師,道:“師兄,念雨羅漢遺留物事,便在其中。”言罷退下,籠袖肅顏。
念葉頷首不語,將盒蓋輕輕揭開,看待一番之後,對林月明道:“林居士,你們當中,可有是誰識得念雨筆跡的麽?”
林月明回頭道:“蘭香主,你深諳書法之道,對那弘景長老筆跡可能品鑒?”
從後麵走出一個中年女子,微微一笑,道:“回令主,弘景長老小篆字體與眾不同,既承前風,又頗得徽宗瘦金體之妙,揉二合一,自成一家,我仰慕已久,多有揣摩,自然辨識得。”長袖
飄飄,若尋常遊山女子,走到念葉大師跟前,嫋嫋萬福一禮,道:“還請借閱念雨羅漢寶書。”念葉大師從匣中取出一張紙紮,遞於她看。蘭香主仔細打量,麵有驚異之色,待目光逡巡至最
後一字的末尾一筆,不由神情陡變,沉聲道:“大師何必玩笑,這並非弘景長老親筆所書,乃是有人臨摹而得。”
此言一出,眾僧莫不失色。饒是念葉大師涵養極深,也不免有些憤然,正色道:“女施主,你豈可這般誣蔑?”
蘭香主道:“小女子不敢胡言,此書前麵所有字跡,皆與弘景長老一模一樣,唯獨最後一字,提鉤無力,不得金鉤鐵劃之韻,分明就是代筆所為。聽聞大師也諳書法之妙,何不請自己看待考
究?”
念葉大師確通書法,此刻接過,隻往最後一個字看去,臉色頓時鐵青,尷尬無比,雙手微微顫抖,驚道:“這…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他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心想:“我少林寺行事作為或是
古板,卻絕不會做這等弄虛作假的惡事,這,這般莫名其妙,傳揚出去,本寺廟千百年清譽高風,豈非因此毀於一旦?”
他又急又惱,又羞又惶,身形恍惚,搖搖欲墜,被後麵念雲大師與念風大師趕上,左右攙扶。二人往紙紮觀之,見得最後一字跡,皆是難以持重,“哎呀”一聲,顫聲道:“怎…怎麽會有如
此荒誕之事?”
矮胖令主跳躍了出來,嚷嚷道:“好,好,這大大有名的和尚廟也能作假了。可見得弘景長老必定是被迫關押寺中的。不消多說,你們今日若是將他老人家法體移出,我們也不與少林寺為難
了。要是敢說一個‘不’字,他奶奶的!少林寺武功再是厲害,我江嗔鮑也要在此好好討教一番,拳腳也好,兵刃也罷,終究要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