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紅日破雲金光閃(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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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停頓,若有所思,又對念雲大師抱拳一禮,問道:“想那《易筋經》乃是少林至寶,被惡人竊去,又反用歸還為脅作誘,想必換作了大師的立場,也或為舉棋不定、左右難辦吧?”
念雲大師眉頭微蹙,歎道:“古傳本《易筋經》,更曆數世,乃是我少林寺藏經閣中數一數二的所藏供奉,價值難以萬千金錢衡量。若論其意義,更是重愈泰山,萬鈞難及其一也。”
跳先生微微愕然,繼而莞爾一笑,心想:“你這老和尚,看似忠厚老實,但被問及如此問題,卻也是避重就輕,不予正麵回答,這莫非也算得佛家的一種狡詐智慧麽?”旋即遍看群雄,大聲
道:“我想若是換了是我,有人敢偷取我紅日聖教的無上寶貝,且膽敢用此物事損毀消亡以為脅迫,我必定是先滿口答應饒他,說道隻要他想法子將寶貝歸還,便保證即往不咎。待他果真將
寶貝還來,又將幕後主使之人殺死償罪,我再動手報複不遲,追究他個偷匿盜物、褻瀆聖物之大罪,大罪便有嚴罰,奪其性命、掠其魂魄,也絕不為過的。嘿嘿!對於這等小人,要口口聲聲
堅持什麽信義道德,我是絕不願意為之妥協的。可惜念風大師乃是得道精深的高僧,又兼是羅漢堂的首座,自然一言九鼎,凡事思忖,更是周密,也更是為難的。”
南宮音與周冶平道:“其實便是答應了這慧暗和尚,作為權且之計謀,事後反悔,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佛祖觀法諸天,得悉緣由,也必定此乃應變隨幻之舉,必不責備。”
“雲裏雕”薛飛頷首道:“是也,是也。”說話間,見眾人目光齊齊朝自己看來,一半嘲笑,一般揶揄,終無什麽善意體貼,不覺又是老臉通紅。
他不經意間,正踩在那扁平的鐵箔之上,反倒讓人望之生義、遐想連綿,此刻驚覺,急忙撩袍走開,雙袖一撣,咳嗽一聲,掩飾尷尬難堪之色。
聽跳先生又道:“念風大師為難得半日,終究拿不定主意。那慧暗和尚卻不催促,隻是微微冷笑,他果真是心機叵測,揣摩透徹得念風心理,料定他必然妥協。又過得約莫半盞茶的工夫,連
我在窗外都有些焦急了,聽得念風大師喟然一歎,幽幽道:‘罷了,罷了,我隻好犯此風險、觸逆本寺的規矩,暫且饒你罪責,不予追究。隻恐你說話不算話,到頭來拍拍屁股逃之夭夭。’
我想這有何難?那什麽偷經盜寶的掌門人能用毒藥來製他,你老和尚不也能依葫蘆畫瓢,也用這一般無二的手段來操控其舉止麽?”念雲大師搖頭道:“如此下毒害人之事,我少林寺從不為
之。念風亦然如是,他絕然不會去調配毒藥。”跳先生往地上慧暗和尚瞥去,笑道:“這慧暗和尚也是如此料定的,因此有恃無恐,是也不是?”
慧暗和尚麵有怒色,哼道:“你一切真相皆已把握,還來問我作甚?”
跳先生哈哈笑道:“是,是,我來問你,的確是多此一舉了。”又對念雲大師道:“念風首座雖然遲疑,卻絕不迂腐,我看他轉念一想,若下定了決心,遂道:‘好,你殺不殺那惡人,是你
自己的事情,但《易筋經》卻要給我還來。無論你是否言而有信,我卻不能犯此風險,被你蒙騙的。’言罷,手指疾點,唰唰唰封了慧暗和尚的幾處穴道,合十道:‘阿彌陀佛,我雖是製住
了你的死穴,卻並非要取你的性命,不過以為挾持,防止你逃跑罷了。你也莫要思忖他法,欲求人打開穴道,這其實是萬萬不能的,皆穴手法,唯我一人知曉。’我看得真切,念風大師下手
,指法力道果真與尋常封穴的手法大大的不同,想必這也是少林寺的絕技之一吧?”
念雲大師頗為詫異,頷首道:“我少林七十二板絕技之中,有幾樣武功還算得精妙,往往由最高輩僧眾裏麵,挑選數人,每人習得一樣,不可相互傳授,不可彼此切磋,待此僧圓寂之後,方
可另覓其餘一人續學之。念風師弟昔日抽中‘般若點穴之法’,入得藏經閣中默記要訣三月,後又在菩提院中修習三年,於此武功大成之時,方才出關。敝寺方丈念雷師兄,如今也在菩提院
中修煉,武功尚是其次,頓悟佛法才是大道正要。”
羅琴咦道:“大師,那‘般若點穴之法’,真的沒有他人可以化解麽?”
念雲大師道:“女施主,當初先代祖師創造出這門武學,用意便是降妖伏魔,因此頗費心機,對於經絡之通弊堵塞、氣血之運行循環,皆有獨到的見識,出手運勁、點按之巧,皆與眾不同。
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若非下手之人解穴,旁人縱然窮思苦謀,也斷然解不開穴道。”跳先生笑道:“聽說若被這門點穴之法製服,半年內不能喪命,是也不是?”
念雲大師道:“我曾聽得念風師弟說過,此法用勁,俱是滲透綿綿之力,與少林剛猛用力不同,因此極難修煉。那綿綿之力入得經絡,並非始終封堵穴道,六個月內,決計不會斷喪性命。但
每隔七日,力道反噬,會扼鎖血脈,此刻受製之人胸悶鬱結,茶飯不思,日夜隻盼昏睡不起。”
跳先生點頭道:“這般看來,‘般若點穴之法’倒還有幾分體貼量意,是個比較溫柔合順的致死之術了。”眼睛又往地上掃待了一眼,歎道:“可惜有人自恃聰明,以為自己央托他人解穴,
‘大功告成’,便無所顧忌,急切就要報仇,卻不知曉他那‘仇人’若死,自己也活不得二三個月了。哈哈,可笑,可笑之極也。”
慧暗和尚臉色蒼白,雙目木然,呆呆看著天空,竟然一句話也說將不得。眾人聽話識音,心中盡皆明白了大概,想必是這位慧暗和尚受了念風穴製之後,安然脫身,便急急忙忙去尋他幕後的
主子解穴,那人替他“解穴”之後,喚他殺人滅口,給予毒針射盒,叮囑務必除去念風,自然安枕無憂,再無後虞。
羅琴低聲道:“不識哥哥,那惡毒的掌門人奸詐無比,心思詭異,想必這晦暗和尚求他救治之時,他說自己暫且無法,需研究幾月方能得出破解之招。”陳天識愕然不解,道:“這是為何?
”
羅琴笑道:“這道理還不清楚麽?一者他雖然得了《易筋經》,卻秉性多疑,不知此書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還好辦,要是假的,少不得還要尋慧暗和尚的晦氣,迫他再度盜書。所以這幾
月,他必定刻苦修習《易筋經》,以辨真偽。”
陳天識恍然大悟,哦道:“若是早早替慧暗‘解’了穴道,讓他盡早下手殺害念風大師,待不過七日之內,慧暗和尚病發,發覺上當,其實體內的禁製未解,隻能慢慢等死亡魂,其惱怒之下
,莫說再為之盜書,隻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將幕後主使人的真實身份揭露出來,那豈非天大的糟糕麽?”
羅琴笑道:“是也,是也,不識哥哥果真聰明。”
陳天識聞言,耳根赤燙,赧然道:“你不指點,我哪裏得悉其中的玄機?”
羅琴撲哧一笑,故意歎道:“我又要耗神思忖,這頭發不覺又跌落了幾根呢。”
眾人屏氣凝神,俱不說話,聽她往下說道:“二者這慧暗和尚也是個狡猾應變之人,是也不是?”
陳天識看看慧暗麵目,側麵輪廓,一個鷹鉤鼻子甚是顯目,不覺搖搖頭,歎道:“心機靈透,可惜不走正道。”
對麵錢南村道:“他要是不狡猾也,那什麽狡猾的掌門人也,豈會讓他幹這等狡猾之事情也?”
眾人聽言,莫不澀耳別扭,相顧竊笑。
羅琴道:“慧暗和尚若是一求那什麽掌門人解穴,其便大刺刺說道:‘少林寺的點穴法有什麽了不起的,我來替你清除疾患。’你說和尚會不會輕易相信呢?說不得暗暗戒備,待探清楚他主
子的真意之後,恚恨大生,果真便若他對念風大師的承諾一般,殺人奪書。”言罷,走到慧暗和尚跟前,伸腿踢了踢他,道:“幾月下來,你主子終於明白所竊之書,真是那《易筋經》不假
。你也再無什麽用途,於是幾日前,尋著一個什麽機會,替你費力‘解穴’,再遞你毒針,伺機殺害念風大師,對不對?”慧暗和尚臉如土色,咬牙切齒,吐出幾個字,道:“經書不假,那
又怎樣?”
羅琴拍掌笑道:“是極,他得了《易筋經》,卻沒有得到詮釋書冊,研讀甚難,弄不好還會走火入魔也。”
念雲大師歎道:“這《易筋經》乃是一柄無形劍,若是心地慈悲善良之人學之,縱然不通其中文字,也不受其害,不過武功凝滯不前罷了;若是陰險凶惡之人,依舊勉強習之,初時武功尚有
大進,但不過多時,必定走火入魔,輕者臥床數月,用細溫湯藥慢慢調養,重者四肢皆癱,從此便是廢人也。”
其話音甫落,卻聽得草亭之旁,一老僧高聲宣揚佛號,道:“萬象皆空,靈慧居中。”
念雲大師一怔,旋即莞爾一笑,合十道:“四肢不動,但心地清明,又豈是廢人乎?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