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展神威神龍現首(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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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醜忽而神情一變,手中的狼牙腰刀一挺,大聲道:“哎呀呀,我想起來了,你,你莫非是--”
金庚孫臉色陡變,方要出言喝止,卻聽得屋上有人冷哼一聲,一字一句說道:“你們來此搶奪地圖,如何卻與他幾人糾纏,這般拖延不清,若是被金主知曉,你們討賞不成,隻怕要先受得一
番責怪呢。”
高義元大驚失色,霍地站起身子,將手中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按,“當啷”有聲,喝道:“是誰在屋上說話?我潮沙幫雖然是湖心小寨,但也是禮儀之地,客人來此如此篡越規矩,莫非是故意
給老夫難堪麽?”
聽得屋上有人哈哈大笑,道:“這老頭真是迂腐得可以,我等來此,說白了,便是要劫走密蚩、搶奪地圖,行事若講什麽規矩,莫不成還要給你鞠上一躬,你便雙手將之乖乖奉送,不予責難
嗎?”與先前說話之人不同。楊不識與羅琴聽這聲音,甚是熟忒,腦中閃過兩個人來,啊呀一聲,駭然道:“如何會是他們?”言罷,聽得屋頂“轟鹵一聲巨響,被人破開了一個偌大的天
窗,上午陽光傾瀉而下,絲絲金芒直射而入。
眾人猝不及防,隻覺得眼前亮透閃耀,灼灼不能逼視,盡皆扭頭擰眉,微微閉目。
兩個人從屋梁之上跳躍了下來,長袖飄飄,衣訣搖動,好似兩隻大鳥從天而降,雙足甫一落地,各自伸手抓過五醜前麵的一把椅子,拎到身前,扭腰坐下,大刺刺地一副睥睨之狀,好不倨傲
狂妄。一切俱在電光火石之間,可見此二人身法輕捷迅疾,武功造詣,絕非尋常江湖高手可以比擬。
南畢遠神情遽變,順手掠過拂塵,謹防有變。他是武學大行家,知悉這兩位不速之客武功高強,若是猝然出手攻擊楊不識與羅琴二人,或是其餘堂上諸人,輕易便可取人性命,自己其時再要
阻攔,斷然不及,是以勁蓄拂塵銀絲之中,應付機變,饒是如此,其胸中依舊惴惴不安,暗自揣測道:“他們是誰?江湖之間有這般身手的,倒也不多。”
楊不識坐在椅上,“半筆”青鋒在手,橫橫地端放於上膝大腿,不敢怠慢。羅琴將地圖揣入懷中,一手反按腰間長劍,冷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竹蘆雙怪’,原來你們與五醜一般,
不作完顏烏蒙的手下了,卻當起了完顏亮的走狗。”坐在椅子上的那兩位怪客,正是“垂釣漁人”餘先生與“葫蘆樵夫”盧先生。
餘先生冷笑道:“原來你們兩位好朋友也來到了這鳥不拉屎的湖心寨中,當初承蒙你們與那老頭兒關照,交我等铩羽而歸,這等恩情,我們可是銘記於心,萬劫不忘的。今日湊巧相聚,你我
好朋友可要親熱親熱。”
他口中所說的老頭兒,便是昔日在大都丐幫淨衣派分舵之中遇見的蟬吟老翁了,兩人走得早,有沒有什麽眼線耳目,尚不知蟬吟老翁便是“六絕”高手之一、紅日教左護法東方日出。陳泰寶
、高義元、高槐林不知“竹蘆雙怪”是何許人也,但此名號聽在南畢遠耳中,卻是晴天霹靂,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不識孩兒與那位羅姑娘究竟做下了什麽事情,偏偏激怒了這兩個招惹不
得的大魔頭?這要應付起來,那可是千難萬難了。”見他二人一個手提釣杆,另一人拎著鐵葫蘆,果真與江湖傳言一模一樣,轉念一想:“他們倘若也被金主完顏亮禮聘使喚,此時到來,斷
無善意,便是不識孩兒與羅姑娘不曾與之交惡,隻怕今日若是不乖乖釋放密蚩,交出宋軍防禦地圖,這生死一架是免不了的。”左右盤算應敵之法,終無所出,不由大大的為難。
金庚孫心中大驚,想起當初這兩人扮作丐幫之人,將自己擄去,不過是一招半式之間,不覺往後退下幾步,伸手盤住長鞭。盧先生看見她神情驚慌,不免心中得意,方要說話,卻看羅琴扁扁
嘴,嘻嘻笑道:“兩位先受挫於念秋大師,其後再折翼於蟬吟老翁,受傷不談,依憑兩位深厚內力,療養整備個三月半載,自然無恙,隻是兵刃損毀,堪傷顏麵!如今重添了新的家夥,想必
也是得心應手吧?真是可喜可賀哩1口中說話,雙目卻往餘先生手中的釣杆望去,滿臉皆是譏諷揶揄之色。
餘先生釣杆最初被念秋和尚折斷,乃自以為生平未曾有過的奇恥大辱,始終耿耿於懷,最忌旁人提述,便是盧先生也知其心意,不敢齒及,此番被羅琴故意揭開“傷疤”,不禁勃然大怒,罵
道:“死丫頭,你胡說什麽?老子的兵刃好得很,再也不會被人折斷。你若是不信,便來親自試煉一番。”身形微動,手中釣杆往前打去,才到半路,陡然變勢,一條銀線劃破風息,呼嘯著
往她激射而去。此釣杆不用釣魚,專司釣“人”,是以絲前無鉤,隻係著一根直直的魚針。
楊不識眼疾手快,“半筆”揮出,劍身正架在杆上,饒是餘先生內力精湛,也不免被他撞得手臂晃動幾下,魚針頓時失沒了準頭,被撥弄得往一邊刺去,“撲哧”一聲,紮入旁邊的一根大紅
柱內。
餘先生吃驚不小,暗道不過數月不見,這楊不識的內力怎會精進如斯?釣杆提回,抽出魚針,帶下了紅柱上好大的一塊木屑。高義元諸人瞠目結舌,相顧駭然。
羅琴見楊不識出手挫敵,心中歡喜,忖道:“這都是那耶律青鋒前輩詮釋之《八脈心法詮釋錄》之功了。我雖然不歡喜耶律一姓,但是他老人家做下了這等好事,讓不識哥哥習得神功,我尚
是感激他的。”
餘先生一擊不中,心中鬱結,轉念一想:“這小子不過數月,能學到什麽能耐?方才他那擀麵杖似的長劍擊出,也不知曉撞上了什麽狗屎運,正好拿捏得巧妙力道,將我寶杆撞開。”想及於
此,冷笑道:“小朋友,你那一招甚是高絕,老夫實在是仰慕得緊。可惜倉促之間,不及品鑒,還要請你再賜教一招才是。”
他本不是如此說話乖巧之人,但自從得了金帝完顏亮的禮聘之書,級別禮遇皆遠遠高於五醜諸位,自己又偶爾自恃前輩,便會端些架子。他初時見人家當官的多講些文縐縐的話,心中頗不以
為然,其後自己學來,對下屬官兵照搬挪用,感覺果真大不相同,方知這“酸”話的妙處,於是言談之間,倒也有了幾分文雅。
五醜兄弟相顧看待,使將個眼色,甚是不屑,皆是一般無二的心思:“這老頭兒每日在我等麵前酸不溜丟,那倒也罷了,此刻要緊事情在前,那臭小子看似武功極高,他還來一套‘之乎者也
’,豈非可笑之極麽?”先前一通連篇累牘之說客勸文,也正是出自餘先生之手,隻是這“垂釣漁人”便知曉文章的好處,他哪裏會有這等文采?其實也是花了幾十兩銀子,悄悄請了大都城
中的一個有名宿儒擬筆代寫罷了。五醜背誦之時,餘先生正與盧先生跳到屋頂偷聽,心中頗為得意,暗道汝等諸人,聽了我這般絕妙說詞,怎會不識時務、有良禽擇木而棲之抉?待聽見高義
元嗬斥不許,他又大為恚怒,暗道你這草寇山賊,不識我文章精妙,真正是對牛彈琴了。其後楊不識以“酸”文駁斥,餘先生在屋上傾聞得十分清晰,雖然不懂細細品究,難免還是得意暢懷
,暗道:“這臭小子學識果真不錯,能說出這般好文。是了,也隻有你這等文章,才能配得上我的勸賦妙句。”盧先生脾性穩重一些,不似他一般撩撥浮燥,搖頭竊笑,並無言語。
羅琴咦道:“你二人駐顏有術,年歲偌大,卻看似年輕,如何肯稱呼自己是‘老夫’了?怪哉,怪哉。”
“竹蘆雙怪”最是好色,身上有了銀兩,便去青樓妓院尋那美豔妓女求歡。攜金帶銀,那些妓女自然刻意奉承、百般討好,莫不獻笑媚語,寬衣解帶,任憑他兩位隨意拾掇受享,隻盼著他們
高興,能多賞賜自己一些首飾元寶、瑪瑙珍珠。餘先生與盧先生眾美在前,也是豪氣千丈,遂大手大腳,毫無吝嗇。隻是他們於玩弄妓女香豔身體、無盡快活之時,猶恐被她們暗中喚做什麽
“老頭兒”,於是暗下裏極重保養嗬護,顯得年歲輕嫩一些。
餘先生聽羅琴說話,知她有意嘲笑,遂怒目而視,再不睬她,旋即扭過身來,尚不離座,不待楊不識應答,手中的釣杆二度揮出,徑直逼向楊不識麵門。他釣杆甚長,撥弄之時,若是回引牽
力,便能撩到身後五醜兄弟。五醜知悉他的本領,恐被其不慎所傷,其時抱怨不得,報仇更不能,皆不敢逞強,俱心思相通,提著狼牙腰刀後退數步,讓出一片空地。
杆未到,依舊是銀線甩出,魚針先到,聲勢奪人。陳泰寶心驚肉跳,啊呀一聲叫喚了出來。楊不識亦然神情端凝,身板筆直地坐在椅上,“半筆”青鋒直直刺出,看見空中一片亮光閃爍,“
叮鐺”一聲脆鳴,眾人定睛觀看,那銀線正纏繞在劍身之上,轉了幾個圓圈,一時解脫不得。
餘先生沉聲道:“你這怪劍沉重,若是勞累,何不鬆手歇息呢?”雙臂叫勁,將釣杆往後用力扯拽,便欲奪過楊不識手中寶劍。
楊不識微微一笑,道:“我這長劍最是合手,不勞先生費心動意。我看你那吊杆才甚是不便,長難回轉,不易隨身攜帶,你何不鬆手歇息,落得清閑快活麽?”言罷,牽動青鋒,往己方緩緩
移動。
餘先生臉色一變,冷哼道:“你倒是有尊老之意,老夫…其實並不老赫。”兩人四目相對,針鋒抗峙,竟然不讓分毫,釣竿也罷,長劍也好,各自招式未見顯擺,先自較量起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