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盆火燃引待拂曉(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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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琴、鄭念恩數人先於前麵檀龍溪等候,見得蕭季叁人匆匆趕來,又一並往溪對岸梧桐林而去,鄭念恩引路,隻說是前麵尚有一個丐幫褐衣派的小分舵,當可潛入其中打探消息。林中小道彎

    彎曲折,一眼望之,不能視盡,若非樹葉遮掩,也是迤邐拖行,陽光乍出,傾瀉而下,滿地斑駁金光閃爍。

    約莫過得半個時辰,前麵豁然開朗,一篇蘭草青茵之上,搖搖觀之,可見一座祠堂廟,眾人內力渾厚,目力極好,見大門之上懸掛著一塊搖搖欲墜的大牌匾,其上金漆散迭,蛛絲網結,層層

    疊疊如破帷爛幕,但字跡尚清晰可辨,卻是“彥章廣”三字。世上屋宇廟堂眾多,哪裏有“廣”字銜尾的?略一忖度,此字原本當是“廟”字,蟲蝕蟄咬,風吻雨貼,漸漸把內裏的“由”形

    給抹掉了,三字合稱“彥章廟”。孟縱連微微搖頭,歎道:“堂堂名將,不想香火凋謝,供奉祠廟衰敗至此。”

    鄭念恩道:“此刻離丐幫聚會,還有小半個時辰,慕容兄與徐兄運功助人,高風亮節、俠義心腸,但真元耗損頗巨,豈不就此歇息還養?”眾人稱善,就著地上的盤星圓石,盤膝作下。獨獨

    蕭季笑道:“我隻是與那惡人鬥了半場,輕鬆之極,不用保養了。”站立不動,但見大夥兒都呈坐勢,頗不自在,來回踱轉幾步,也隨著坐下了。

    羅琴是女真族人,不諳漢人典故,雖然常隨萬鵬一各處行走,但所經所曆,俱是江湖軼事、武林典故,從來不曾聽說什麽“彥章”大名,不禁眨巴一雙明亮的眼睛,大是好奇。鄭念恩瞧在眼

    裏,不覺眉頭皺起,低聲道:“女娃娃四處胡鬧,不愛讀書,這等名人也不能耳聞。”羅琴噘噘嘴,暗道:“他老是訓我,比那私塾裏的教書先生還要咶噪呢。”說來也怪,心中一點也不生

    氣。孟縱連笑道:“女孩兒習練武功之餘,便是歡喜一些女工花紅,哪裏會看這些馬革裹屍、戰場烽火的經籍,倒是你鄭護法責備的過了。”蕭季笑道:“什麽堂堂將軍,當真有名?”又往

    慕容翱潮問道:“賢島主,你可聽說這個名號?”慕容翱潮冷臉道:“一代名將,離今日不過區區二百餘年,奈何不得相聞。”閉目不再理他。蕭季甚是不服,呸道:“懂得一點皮毛,便這

    般倨傲無禮,你不說話,難不成別人也不懂麽?”又問尹可任。尹可任微微一笑,道:“小老兒倒是知曉一些,也不過皮毛而已。”蕭季大聲哼道:“無妨,我也隻要聽說‘皮毛’便可,免

    得看人臉色。”言罷,鼻子重重“嗤”的一聲,雙眼一翻,往慕容翱潮瞥去。慕容翱潮自顧打坐運息,卻不理睬。羅琴心中竊笑,心想:“他不理睬這位咋咋呼呼的蕭前輩,可謂之話不投機

    半句多了。”蕭季不覺惱怒,喝道:“尹老頭快說快說,有人都把我當死人了。”尹可任微微一笑,撫須頷首,娓娓道來。

    那王彥章確是後梁之名將,字賢明或稱子明。祖父王秀,父親王慶宗,都沒有做官,不過於王彥章仕途發達以後,其祖父方被贈左散騎常侍,父親被贈右武衛將軍,乃五代時鄆州壽張(今台前

    縣)人氏。王彥章早年從車為開封府押衙,後隨朱溫轉戰南北,授行營先為鋒馬軍使。後梁朝廷建立之後,王彥章因功勳卓著而升為親軍將領。後屢幾經升遷,先後為濮州刺史、防禦使、節度

    使。將軍撓勇剛毅,善使雙槍,作戰時常常做為先鋒,手持渾鐵重槍左衝右突,奮疾如飛,往來披靡,皆不能抵擋,是以在軍中傳出美譽,稱為“王鐵槍”。開平二年,李克用死後,其子李

    存勖繼位為晉王,其時梁晉爭霸,逐鹿中原,俱有問鼎之心,彼此互為勁敵。李存勖勇猛過人,有萬人敵之才,後梁君臣盡皆聞名色變,大將王彥章卻獨輕晉王,認為不足為懼。梁貞明元年

    七月,晉軍攻破渲州(今激陽),晉王李存勖素知王彥章忠勇,有意納降重用,惜不得,因之擄走了其妻及子女,不僅不害,反於太原賜於高第華宅,物品供給甚是優厚,隨後密派使者招降。

    王彥章毫不為之所動,且斬殺了來使,以表忠貞,數年之年,李存勖眼見無望,恚怒之下,將其家小盡數誅殺。貞明五年,晉軍戰領德勝渡口(今濮陽縣城南),連舟為橋梁,夾河築城而守,

    梁軍久攻不克。龍德三年,晉軍攻取了鄆州(今山東東平),在壽張(今台前縣吳壩鄉晉城村)築城建堡與梁軍對峙,梁全國驚恐。

    梁末以王彥章為招討率軍收複失地,梁主問王彥章破敵之期,王彥章說:“三日。”當時左右人等愕然,繼而都笑他誇海口,呼吹大牛。王彥章聲色不動,辭別梁主,於兩日馳抵滑州,五月

    十八日,王彥章置酒宴請梁軍守滑台的將領,暗中派人到楊村準備船隻。當晚,悄悄命六百多手持巨斧的甲士分乘舟乘流而下,以待軍令。宴會間,歡歌豔舞,觥籌交錯,王彥章佯裝要去更

    衣,悄悄帶領幾千精兵,沿黃河南岸直撲德勝渡。當晚夜風不急,細雨朦朧,道路泥濘、車馬阻隔,晉軍大生寬懈,毫無防備。梁軍乘隙傾巢而出,燒斷晉軍連接的船隻,砍斷浮橋,王彥章

    則引兵急攻南城,晉軍將領朱守殷用小船載甲士渡河前往南城,救亡不及,南城旋即被王彥章攻下,至此用時不多不少,恰恰三日。

    王彥章繼續拔被晉軍占領之潘張、麻家口景店數寨,無不大獲全勝,梁軍聲勢大振。晉軍於德勝北城的守軍將領朱守殷無奈,隻好放棄北城,拆尾作伐,載兵機械浮河東下,駐守楊柳,並將

    儲備在德勝的糧草、薪炭運往渲州,但耗資已然大半。與此同時,王彥章亦拆南城屋浮河而下,兩軍各行一岸,每遇灣曲,就在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有的全船覆沒,一日百戰,互有勝負,

    等到達楊柳,各已傷亡過半。王彥章接著攻打楊柳,終因耗損過大而失敗。其失利後兵權被免、閑賦在家。同年九月,後晉軍隊攻打究州,軍勢告急,梁末帝再詔王彥章入朝,官複原職,欲

    憑舊威抵禦後晉軍隊的進攻,惜其時已晚,氣運將盡,不幸兵敗。王彥章身受重傷,遂被擒虜。李存勖愛才,三番五次勸他歸降,王彥章皆厲言抗絕,道:“吾與晉軍血戰十餘載,有殺妻滅

    子之仇,豈有投降之理?若朝事梁,暮為晉,有何臉麵見天下之人?寧願一死,不求苟生。”李存勖敬之恨之,遂傳殺,終年六十一歲。

    蕭季歎道:“原來是個寧願斷頭,不願意屈膝投降的將軍?說他‘萬人敵’可有些過了,正教一萬個人打他一個人,他就是再神勇十倍、三頭六臂,隻怕也不是對手呢,不過這番氣節硬骨,

    我卻是十分佩服的。怪哉,怪哉,如何會有人在這裏替他立廟祭祀?想必也是仰慕他的赫赫威名吧?可惜卻被一幫叫花子給糟蹋了,實在可惡。”挼袖拔拳,躍躍欲試,就想奔入破廟中捉著

    丐幫弟子好好教訓一頓。鄭念恩笑道:“蕭兄這便是錯怪了丐幫的花子了。十餘年前,此地發生了一場大瘟疫,附近鄉人村民若非受疾而死,便是逃往他地避病安身,因此這廟便漸漸廢棄了

    。”蕭季錯愕,重又坐下,忽然笑道:“你是紅日教的右護法,看見我這青城故老欲與丐幫過不去,正是同道相殘,心中十分高興才對。你不僅不火上澆油,反倒替他們辯白說話,哈哈,這

    又是古裏古怪一大通了,我可是萬難索解。”鄭念恩笑而不語。

    徐天平與慕容翱潮調息完畢,神氣弈弈,目光炯炯,拔身而起,說道:“想必時刻也差不多了吧?不然等候到幾時。”突然廟中撲啦啦直響,卻是許多鳥兒受盡飛起,不曾繞遠,收翅停於屋

    簷牆頂之上。鄭念恩笑道:“這是丐幫弟子陸陸續續往廟中而去。”舉步往旁邊的一塊大石頭走去,道:“我那丐幫的服色都準備好了,諸位何不喬裝改扮,隨我進去看看熱鬧?”蕭季哈哈

    大笑,道:“原來你還在石頭下藏私,可惜不是什麽金銀財寶,不過是些乞丐破衣,送給我,我也不要。”話音才落,就看鄭念恩雙足蹬地,猛然騰空而起,伸手探入密密枝葉當中,取下了

    一個大大的包裹,笑道:“就是這等家私,我還怕被人盜去,因此不敢匿在石下,要小心翼翼地掛在樹間呢。”蕭季目瞪口呆。白竹島島主慕容翱潮依舊麵無表情,那華山派孟縱連、泰山青

    袍道人尹可任、嵩山派徐天平卻是暗暗點頭,心想:“他躍起勢猛,但身在半空無聲無息,這輕功果然比我等高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