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泰山飄袂威不在(叁)

字數:4546   加入書籤

A+A-


    錢南村身子猶若斷線的紙鷂被震了出去,在空中搖搖晃晃,便連兩個勉強拿捏身形、稍定餘勢的筋鬥也翻轉不得,眾人隻瞧窺得瞠目結舌,莫不喪失顏色,神情惶恐,暗道雙方這一擊實在是

    凶險萬分,錢南村不是蕭季敵手,隻怕方才重重撞擊,他已然是勝負重傷。

    早有幾位銀月教弟子收了兵刃,空出雙手,腳步疾抬,瞅準錢南村降落的方向奔跑過去,就要結伴接他,也免得摔跌在地上,其時搏鬥內傷又添撞傷,合二為一,情狀險惡,那可是大大的不

    妙了。

    卻聽得錢南村在半空之中一聲低吼,身子從旁邊一棵柳樹掠過之時,腳尖左顫右繞,足踝被翠柳軟枝纏上幾個圈,右掌順勢往樹幹輕輕一推,登時不再向後退去,反化作一條弧線,斜斜蕩擺

    不定,繞著這棵柳樹團團打轉。待身形緩歇,便掙脫了軟枝束縛,一個跟鬥挑了下來,步履穩劍眾人看他情急之下,極富機變,好生佩服,見錢南村雖然氣喘籲籲,若氣血翻湧,但神情尚

    是安然,體健無恙,不覺暗暗詫異,卻看錢南村呼吸吐納數次,朝迎奔過來的幾位銀月教黑衣弟子搖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大步往前走去,抱拳道:“老前輩好本領也,在下不是對手,

    實在佩服也。尚多謝老前輩手下留情也,莫讓我傷了經絡也。”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皆是駭然,不覺把眼朝蕭季瞧去,暗道:“他全力運氣相攻,尚能在甫一交掌吐勁之際,吸納餘力,收發自如,這等造詣,果真了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朝他打量

    ,見蕭季哈哈一笑,說道:“哪裏,哪裏,你這西域武功卻也不錯,今日打得過癮,妙哉,妙哉!”

    二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意,蕭季麵有得色,朝慕蓉翱潮看待一眼,心道:“我這內功修為怎樣?”慕蓉翱潮冷冷看他一眼,嘴角一撇,並無說話,又朝左右孟縱連、尹可任、徐天平微微一笑,

    略略搖頭,繼而大刺刺地托抱雙臂,豎夾木棒於胸前,若道:“這算什麽?咱們這幾位,誰不能這般運勁收勁?有什麽好得意炫耀的?”錢南村自歸本陣,不時手舞足蹈,滿腦子依舊穿插先

    前蕭季使出的招式,口中咂巴誇讚。

    江嗔鮑怒氣騰騰,忽然脫口罵道:“他奶奶的,不想遇上了牛鼻子老道士,後麵帶著一大群牛鼻子小道士,難怪今夜出師不利,都是沾惹了他們的晦氣之故。”張口往地上連吐幾口唾沫,呸

    呸有聲。無嗔道人臉色一變,沉聲道:“閣下說話好生奇怪,我道家三清之人,哪裏有得什麽晦氣?”江嗔鮑見他搭話,冷笑不已,哼道:“狗屁三清,倘若真是什麽三清,為何又被人喚做

    牛鼻子咧?牛屁烘烘,還不是大晦氣、大惡氣?又是什麽東西?”泰山派諸弟子莫不神情激憤,破口大罵,無嗔道人亦極為忿然,但他畢竟是一派前輩,不好捶胸頓足、撒潑耍賴,遂雙臂一

    伸,止住弟子叫罵,大聲道:“這位施主乃是狂妄無知之輩,咱們不用與他計較。”

    江嗔鮑一呆,怒道:“他媽的,我怎麽就是無知之輩了,你這牛鼻子哪裏看得出來?”無嗔道人嘿嘿一笑,說道:“閣下矮矮胖胖,不過三寸釘的小兒體裁,滿腹不大,裝得都是草包碎糠,

    哪裏還能容納文章錦繡、淵博見聞。”他說江嗔鮑矮胖身材,真是觸碰了此人大忌,便看他暴跳如雷,渾身顫抖,大步走前,指著無嗔道人罵道:“牛鼻子,隻會逞將口舌之利麽。有本領便

    來與老子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你若是不敢迎戰,那從此便老老實實地縮回泰山道觀,再也不要在武林中廝混了。”最後激將之法,卻與先前蕭季對錢南村所言頗為相似,不過蕭季悠閑自若

    、嘻嘻哈哈,卻不似他這般大喊大叫、潑剌刁悍。

    無嗔道人受他邀戰,若是不允,眾目睽睽之下,勢必要落得一個膽小怕死,果真空逞口舌之利的壞名聲,於是拂塵一撣,昂然走出,朗聲道:“好,我便接了這一陣,卻不知閣下要比兵刃,

    還是拳腳?”江嗔鮑方要說話,卻看錢南村背後閃處一個人來,道:“江令主與錢令主都已經比試過了一陣,餘下的一陣,便由我來伺候奉陪罷了。”此人星目方臉,身雄體長,寬肩窄腰,

    頗有幾分英雄氣概。江嗔鮑哼道:“長孫兄弟,你才入我教不久,哪裏好意思請你出手呢?”

    那人說道:“既然入教,還分什麽先後新老之說?”錢南村笑道:“也好,長孫兄弟也,便請你與這位道爺過上幾招,隻是那幾位丐幫的前輩也,武功實在高明也,豈能不小心乎?要是他們

    過來助拳,你莫可逞雄顯威,吃虧之前,早早回來也。”他口中說之“前輩”,該是鄭念恩諸人,錢南村雖然不曾與孟縱連一眾交過手,但見蕭季位列其中,彼此談笑歡洽,心中暗暗凜然,

    想必這幾位老乞丐盡皆身懷絕技,萬萬小覷不得。無嗔道人麵色一紅,心中登生恚怒,暗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以為我還要丐幫老花子撐腰助拳麽?”見那人走到場中,抱拳道:“

    這位道爺,在下長孫茅公冒昧,拳腳既然不精,唯獨能在兵刃上還請賜教一二。”言罷,刷拉拉拔出一柄軟劍,寒光四溢,月下冷光更是湛然。

    無嗔道人眉頭一皺,拔出肩頭長劍,左手一引劍訣,右手環臂,斜斜伸出,三尺紅纓飄搭於手腕之上,正是泰山劍法之“蒼鬆欲迎客”。劍刃微微反轉,光芒吞吐不定,呼氣之間,長劍不覺

    垂下三寸,便看得一點流星從劍柄處緩緩往劍尖流去,若春露潤澤花瓣,雖然無聲,但眾人瞧在眼裏,似乎耳中都能聽到丁璫之音。江湖中人,武功無論高低,皆對神兵利刃莫不鍾情留意,

    此刻銀月教教眾也好,丐幫群夥兒也罷,不由麵麵相覷,心中暗自稱讚:“好劍,軟劍似遊走蛟龍,靈動無比,硬劍若猛虎下山,剛硬彪悍。”長孫茅公一劍刺出,劍走中鋒,將到無嗔道人

    胸口之際,手腕一抖,軟劍劍身威勢不減,但劍頭冷光閃爍,驀然往左右搖動,不知究竟攻向何處。

    無嗔道人心中一驚,暗道此人劍法忽離無落,飄緲之間,隱含無數殺招,登時收斂神色,心想:“此劍攻無定勢,我若一味抵擋,必然被動,唯今之計,隻有強奪先機。”他江湖經驗厚曆,

    又道:“隻是此刻他已然占得先機,我若要奪回,不用那行險涉危之招,甚難濟事。”打定主意,深吸一氣,壓納心神,麵容立露端凝之色。眾人見他擰眉冷眼,左手反背,竟絲毫不加動彈

    躲避,俱是詫異,心道:“他為何不挺劍抵擋?難道是欲蓄力待勁、後發製人不成。隻是軟劍不知所攻,且迅捷無比,待你揣準路數,隻怕抵擋已然不及。”便是劉姥姥與之不合,此刻見他

    情勢堪危,也不覺替他暗暗捏上一把汗,拐杖重重篤地,咬牙道:“這個笨蛋,若是無法招架,便縱身往後退避就是了,雖然第一招如此未免有些教人羞赧,卻好過你象根木頭一樣呆呆噩噩

    、手足無措。罷了,罷了,你胸口之上便被他戳上一個大窟窿好了,泰山派隻剩下無怨、無飆兩個老家夥撐持,日後莫要再以名門大派自居。”鄭念恩低聲對尹可任道:“尹兄弟,你看如何

    ?”

    尹可任微微一笑,說道:“不怕,我泰山派武功再是不濟,又豈能坐以待斃呢?”兩人說話間,便看長孫茅公劍尖擊出,破雲穿風,離無嗔道人心口,不過半尺之餘。泰山派諸弟子駭然失色

    ,幾乎叫出聲來,卻聽得無嗔道人冷笑一聲,喝道:“來得好。”右臂長揮,長劍劃出一道弧線,用力往長孫茅公咽喉用力紮去,又快又猛,足見其沉浸於劍法多年,修為深厚,對軟劍攻勢

    不聞不見,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長孫茅公驚愕不已,心知自己一劍遞進,便能刺入對方心窩,但自己喉嚨上少不得也要被其破出一個偌大的窟窿,哪裏還能活命。無奈之下,挺腰仰身,軟

    劍從無嗔道人臂下掠過,登時撲了個空。

    無嗔道人長劍從他麵門之上三四寸處削過,引帶一陣涼風。無嗔道人暗呼僥幸,精神一振,不待長孫茅公第二招使出,自己已然連刺三劍出去,分點其肩頭、胸口、下腹各處要害,心道:“

    好容易奪了先機,可不能再讓他出劍了。”不敢怠慢,腳步碎踏往前,一步接著一步,綿綿不絕,每一劍含套藏式,變化無窮,瞬間串聯起一片密密劍光,幾口中兀自喝道:“這招怎樣?還

    請長孫先生好好品鑒賜教。”手下絕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