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一朝富貴兩重天(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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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英臉色肅然端凝,忽然大步走到階下廳中,一手扯住袍扣,忽賴一聲將外麵的華美袍服甩了下來,裏麵赫然便是一身短打精幹的裝扮,清聲道:“好,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去救人。”除卻

    那些丫鬟掩口而笑,楊不識、白石上人、金算盤俱未料她寬衽之下,卻有如此的準備,莫不相顧瞠目結舌。

    早有一位丫鬟遞上長劍,替其懸於腰間。聽得腳步碎響,另外一女子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上捧著楊不識的“半筆”青鋒,輕盈盈轉到了他的身後,縛於他的背上,劍柄露出肩頭,正是依著來

    時的模樣。

    金算盤不敢阻攔,與白石上人轉身出屋,在前麵引路。辛英與楊不識尾隨其後。四人過了院池影壁,縱身跳躍,依舊還從大門旁的白牆上翻了出去,順著道路往西急奔。

    奔出許久,前麵又是一盤湖泊,不甚寬大遼闊,但也若陸地明珠,水波金燦燦、碧沉沉,粼光洵洵,耀人眼目。小湖當中,可見芝蘭古樹,不算濃密,中間破出一間院舍農屋。辛英見金算盤

    與白石上人頷首示意,咦道:“便是在那裏麽?”

    楊不識低聲道:“這裏很是隱秘呀1左右看顧,不見小船渡舟。金算盤笑道:“隨我來,道路在另外一側咧。”撥開道旁一些白李爛桃,尚不能熟透吃食,半蹲身伏腰,朝湖岸凹彎走去,

    果見前麵星星點點,原來是湖麵上一排木樁,一端銜結湖岸,另一端遙遙飄去,正接著湖心小屋。辛英喜道:“好道路,好機巧,一般人卻是過不去的。”三幾步趕至跟前。此時回頭,看見

    後麵樹根旁有一塊石碑,上麵一行十四個大字:“活死人半死不活,死活人不活全死。”下麵鐫刻著一個死人骷髏,說是死人,又有幾分若似沉屙久病的傷患,皮肉銷盡,唯餘下一些皮包骨

    頭。

    楊不識暗暗心驚,暗道碑上字句古怪,圖刻猙獰,隻看這般架勢,屋內那人便不似什麽善類。辛英打個寒噤,咳嗽一聲,冷哼道:“裝神弄鬼的,想必沒有什麽真才實學。”金算盤訕訕一笑

    ,囁嚅道:“王妃千歲見識廣博,我與白石兄都被他騙了。”楊不識心中喟然一歎,暗道古語所述實在不差的,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指鹿為馬搬舌唇,這兩人脫跡武林,謀得了金國的一二

    官職,雖是官場的老爺,卻也是辛英手下的使喚奴才無疑了,便是心中再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服氣,以為辛英瞎說八道,尚不得不見風使舵、察言觀色,順著她的語風接應下去。

    楊不識與辛英躍上豎樁,樁頭方圓不過三四寸,甚難下足,兩人足尖踮踏,稍一沾上,便即提氣彈起,若蜻蜓點水,“倏倏倏倏”飛掠而過,眼看湖麵將盡,猛然拔身而起,跳過矮牆,進得

    籬笆牆內。展眼往周圍看去,心中暗暗驚訝:“不想那大惡人竟然挾持了辛芙,卻隱蔽在這小胡孤島之上?”隻是此“島”十分狹小,容下這院屋茅居,再過去幾丈草木黃土,便是湖波粼粼

    ,倒似突出湖麵的一個小小土包。後麵金算盤與白石上人趕來,低聲道:“王妃,你我小心才是。”

    楊不識小心翼翼,趴在屋外小窗朝裏麵窺看,見窗格蒙蔽甚是嚴實,裏麵若被草簾遮掩,不能探得究竟。辛英與金算盤、白石上人來到小屋門前,門開一縫,便即招手要他過來。金算盤與白

    石上人相顧一眼,閃退旁邊。楊不識在辛英身側蹲下,凝目觀之,見裏麵其實甚大,當中端端正正架著一具棺材,頭前燃燒蠟燭,供奉著一塊令牌,便是白日昭然,也不免陰惻恐怖。他大為

    驚異,正待與辛英說話,突然一股力道自背後傳來,推搡擠兌,兩人猝不及防,登時拿捏不住身形,“撲通”斜肩撞向門戶,那門並未閂牢,應聲而開,便往裏麵跌跌撞撞地甩去,抱成一團

    ,頗是狼狽落魄。聽得“嘎吱”一響,金算盤與白石上人疾步搶進,反手將木門關上,把持左右。辛英跌得灰頭土臉,不覺怒道:“你們這是作甚?何敢對本宮如此無禮?”白石上人森然無

    語,一雙眼睛隻是盯著楊不識,戒備不怠。

    金算盤哈哈一笑,昂然抱臂道:“狗屁‘本宮’,立著牌坊當*,不過是胖王爺與那完顏亮的玩物、床上皮肉罷了,卻在老子麵前擺個什麽鬼臭架子咧?今日賺你進來,自然是要得你為質,不

    想吃苦受虧,便老老實實地說出寶藏下落才是。”

    辛英見他瞬間變了一副嘴臉,說話刻薄鄙陋,不覺咬牙切齒,恨恨道:“你說得什麽寶藏?隻怕心機白費,徒勞無功哩。”金算盤圓睜雙眼,精神一振,手指撥弄得算盤子“卜旯卜旯”直響

    ,哼道:“聰明人也裝糊塗麽?瞞不過去的。好,我提個醒,自然是你父親與歐陽老賊當年得之的無數錢財珍寶。聽聞你伺候完顏亮日久,隻有他不斷給你賞賜,什麽金銀首飾、珍珠瑪瑙,

    你卻未曾奉獻他片金碎銀,想必那寶藏地圖還在你手中捏著吧?”辛英又氣又怒,滄啷啷拔出長劍,罵道:“你們…你們根本不曾知曉我妹妹的下落,是也不是?一切皆是你們騙我來此而設

    下的陰謀詭計。”白石上人冷冷道;“不錯,正是如此。你那什麽小官微吏,我們看不上眼。”楊不識聽得一聲歎息,恍恍惚惚,若隱若現,似是從後麵棺內傳來,不由心中凜然,料想金算

    盤與白石上人既敢賺騙自己二人來此湖心之地,必設有計謀陷阱,立感緊張,遂不敢大意,一把握住辛英手腕,低聲道:“莫急,自亂心神,反倒難以自拔。”拉著她退到一旁,貼著一根梁

    下木柱站定。

    辛英期冀滿滿,挾興而來,未妨卻被他二人如此捉弄蒙騙,自然氣極,不由花枝亂顫,甩開楊不識捏拽,方要挺劍送上,直刺金算盤咽喉要害,左足踏出,右腿尚不及跟進,卻聽得一陣“倏

    格格”的響動,原來是那棺材蓋被人從裏麵緩緩掀開,不由唬得臉色慘白,以為是裏麵死人詐屍,雙足一軟,幾乎癱了下去,被楊不識抱住雙肋,托撐不放。裏麵坐上一個人來,長發花白,

    掩住麵目,不辨真容,咳嗽幾聲,道:“他們來了麽?”金算盤與白石上人欠身一禮,齊聲道:“來了,大哥,你可吃了藥,身體好些嗎?”

    那長發怪人歎道:“便是這般了,死不了,活不好的。”辛英驚魂未定,此刻聽棺內之人說話,心中稍安,心道此人裝神弄鬼,畢竟不是僵屍,心下好氣好笑,氣此人嚇了自己一大跳,三魂

    七魄幾乎殆盡,笑得是世上本無什麽鬼神,自己也熟諳此理,但事到臨頭,還是免不得失措驚慌,丟人現眼,愈法惱怒,嗬斥道:“你是他們大哥嗎?想必也是幕後主使籌劃之人吧?果然是

    見不得人的大惡人呢。”那長發怪人翻身跳出棺外,手掌在棺蓋上輕輕磕彈,歎道:“我是大惡人麽?那可不配使用這具上好的棺槨了。隻是此物拋棄可惜。”俯首若是沉吟片刻,忽然笑道

    :“你們再不老老實實說出寶藏的下落,便用它來給你們合葬吧?我不就成了大好人麽?妙哉,妙哉1辛英破口大罵。

    金算盤道:“大哥,這雌兒好生倔強,莫要多說,先擒下她們再說。”一拍巴掌,哈哈笑道:“是了,大哥若能采陰補陽,對身體必會大有裨益。這辛女子身體早被金人用過,殘花敗柳,醃

    臢破爛,便是禦了她,也不算是犯下江湖*大忌也。待大哥快活之後,我與白石也輪番享受一通。”竟然起了淫念。辛英又羞又急,長劍橫於胸前,小心防護。

    長發怪人歎道:“三弟說得確有幾分道理,隻是這位辛姑娘若能乖乖地聽話,咱們也不用再為難她什麽。我等自去尋覓寶藏,她還去安安樂樂地作她的大金國妃子,豈非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麽?”金算盤笑道:“隻怕她有了這小白臉的護花使者,卻不肯老老實實地聽話呢。”三人眼睛往這邊瞥來。

    辛英顫聲道:“你做夢。”更是加意留心。長發怪人冷笑道:“是嗎?這便是無法子了。”突然猱身逼近,身法甚是快捷,一雙手爪便往之雙肩抓下。楊不識橫擋於前,也不躲避,左拳劃出

    一個半圈,虛晃其麵門,側肩撲進,堪堪相迎,右肘猛然撞向怪人胸口,正是後伏虎拳法之“虎尾撞山倒獅象”,威力極猛甚悍。長發怪人見他行險犯進,以攻為守,“咦”的一聲,十分錯

    愕,急忙撤招後退,沉聲道:“好拳法。”說話間,又是一腿朝楊不識腹下撩來,風聲呼嘯,勢夾勁風。楊不識這幾日迭難重重,先是陳泰寶、雲仙斷魂仙去,繼而羅琴墜落深崖,生死未卜

    ,蹤跡渺茫,心中委實鬱悶纏結,難受不已,此刻與長發怪人動手交仗,正好宣泄愁鬱,什麽書生好禮、君子謙謙都顧將不得了,大吼一聲,也是抬腿踢出,正合硬碰硬的解數。長發怪人見

    他打法凶猛,暗生嘀咕,反倒不敢與之抗持,收腿之際趁勢朝前麵一蹬,倏忽後躍,跳落到棺材之後,袖過運氣,雙掌直直拍出,道:“吃我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