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水落石出見月明(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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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統輕輕飲了一小口素酒,咂巴咂巴嘴,道:“好,韓兄,任是無禮莽撞,我也是這般叫喚了。”咳嗽一聲,又道:“大都五醜攜那韃子將軍篾布耳和‘黃河鬼尼’的頭顱獻媚群雄,又將這
半冊《易筋經》割舍出袖,遍示在場豪傑,其用意不言而喻,便是要教認得他幾人之人以為:陰陽尚能互換,乾坤也能挪移,這大都五醜昔日雖然誤入歧途,如今改過自新,也能與大夥兒一
般作個好人。嗬嗬!這叁大法寶一旦祭出,便是那不受韃子將軍篾布耳與黃河鬼尼戕害舊仇之人,仗持一顆要看他那半冊什麽絕世武功秘笈的貪戀之心,也要說他們棄惡從善,是大好人了。
其實狗屁!他們自從殺師滅祖、做下那人神共憤之惡罪以來,便注定邪始凶終,哪裏還能回頭,去棄惡從善呢?”
韓青嫡頷首到:“不錯,他們混跡於君子峰下,雖也躍躍欲試,有心碰碰運氣,將這驅金扶宋武林盟主囊括袖中,一者顯擺一下五個醜活寶的威風,另則能大得便利,可憑藉那盟主之令,將
天下群豪引入陷阱之內,好教埋伏的金兵肆意圍剿屠戮,但這乃是多此一舉了,老花子知曉,他們早已經從江南霹靂堂弄得兩顆‘蘭亭雷’,此雷威力極大,若是群雄聚集站於其上,雷引火
出,須臾就要皮肉銷勁亡魂佚命。”說到這裏,見他眉頭凝皺、老臉之上立時大顯額蹙千痕之狀,顯是憂心忡忡,道:“其中一顆就埋藏在君子峰下水潭廣場外側林中,白石黑土,標記分
明,我已暗遣本幫十位七袋弟子日夜監視之,稍有挪移,便即知曉去向,也好早作準備,以防不虞,可惜另外一顆自從入了金營,便再也聽不得本分消息,如此叵測莫蹤,才最是讓人堪憂。
”
丐幫之中,門下弟子依憑身上懸掛的布袋子論品等階,從一袋而起,九袋最高。六袋弟子已屬高層,七袋弟子便可委派各處擔任分舵舵主、副舵主之職,八袋弟子往往榮贗長老,地位尊崇,
九袋長老其實隻有一人,便是丐幫幫主唯任。此番韓青嫡派遣十位七袋弟子日夜逡巡守護,自是精挑細選,盡皆武功高強、經驗豐厚、江湖閱曆極是老道之人,足見對此事何等重懷。念秋和
尚臉色也是一變,低聲道:“火雷一器,最是凶猛,金人設下毒謀,足見其滅宋擴金,居心昭然。幸賴丐幫大義大力,若是其餘門派,隻怕焦慮倉皇之外,舉手無措,反倒誤事。”
楊不識聽得真切,一顆心稍安,他來於此地,心中也不覺牽掛那林中火雷之狀,深恐五醜又悄悄將之挪移,神匿鬼藏搬運他處,那可是大大不妙,如今知悉暗地裏還有十位丐幫弟子在周圍窺
探監視,料想這韓老前輩做事情倒也及時周全。卻聽石欲裂笑道:“這件事情,也隻有他丐幫能夠做得,便是我紅日教派遣教眾看護,若被武林正道人士發覺,隻怕彼此就是一場紛爭惡鬥,
哪裏還守得住火雷下落?”
韓青嫡哈哈大笑,到:“石老頭,你既然知曉我丐幫消息靈通之能,乃是天下數一數二,便不該如此誆騙我。你暗中也派遣了幾位得力屬下盯梢此雷,不過更為隱密小心罷了,嘿嘿!當真以
為老花子不知道麽?”忽然將手中酒杯一推,推至石欲裂跟前,道:“石兄,你要不是嫌我老花子髒,可敢與我換飲一杯。”石欲裂正色道:“這裏哪裏話,休說換一杯,就是十杯,一百杯
,老夫也是開心之極,隻要你莫嫌我是個歪門邪道的老魔頭,哈哈!”言罷,兩人果然推杯換盞,各自提著別人的酒杯斟酌觥盡。
那韓青嫡又道:“你紅日教作為,休道我不曉得,這一次金兵大舉南下,你們不是也遣入一些弟子混入宋營,協助禦金嗎?隻怕宋兵怯弱,宋將昏聵,都是那扶不起來的阿鬥,未必有用呢。
”他歎息連連,果真是豪爽之外,大憂其心。石欲裂哈哈笑道:“果真如此,你們這些武林正派人士自然是無計可施,但我紅日教可謂之魔教,行事作為從來不拘一格。”
眾人聽他話中有話,除卻鄭統微微含笑,其餘莫不凝目注之,聽他又道:“若是那宋軍將帥恪盡職守,奮勇殺敵,我們教中弟兄便是舍棄了性命,也要廝殺沙場,絕無後退懈擔假如那元帥
將軍都是大草包,大笨蛋,有勇無謀,便製而挾之,我等策劃謀略,他來發號施令,雖然作得傀儡,但得勝大捷之後,功勞歸他,也不算是虧待了他。”
念秋和尚試探道:“倘若那將軍不聽命令,一心隻想逃跑,又當如何?”韓青嫡眼睛圓睜,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不錯,我們做不來此事,正合你們動手。”那石欲裂須發皆張,雙手叉腰
,昂然道:“大和尚,這還用問麽?他要是不識時務,丟棄大好河山不顧,自管自己逃命,嘿嘿!隻怕走不出應帳三丈,自己的腦袋顯就要被旁邊大刀斫下,這元帥將軍,都由我教中兄弟來
作,從此大擂軍鼓,揮戈揚旗,與他金韃子兵和偽漢兵卒大殺一場,看是他完顏亮打過來,還是我南宋軍打過去,順勢北伐,把那山東、河北也一並收複了。”
念秋和尚恍然大悟,拊掌道:“原來如此,換做是我,怕也不用如此手段麽?”楊不識暗暗誇讚,忖道:“這位石教主當真是了不得的大英雄、大豪傑,隻是行事幹淨俐落,多不走那迂腐窮
規之道,大顯偏激,因此才被人稱為魔教大魔頭。其實他與教中的那幫兄弟,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可比什麽光說不做、唯窮己欲,反滿口大道仁義之虛偽小人不知要強上幾千倍、幾萬倍
。”
卻看石欲裂又道:“隻是金人之中,也有好人,若這位羅姑娘,便是一半的女真族人。宋人之中,也有壞蛋,隻看昔日高俅、秦檜一流,其臭其熏,委實是無以複加。羅姑娘,先前所言,純
論國事,還請你休要責怪。”羅琴慌忙站起,笑道:“這等公私之別、黑白之分,我也清楚,哪裏會有什麽嗔怒怨恨?”言罷,眼睛斜瞟了大石頭一眼,轉身對鄭統道:“我若是糊塗之人,
鄭長老先前也就不會在崖下救我了,是也不是?鄭長老乃是極高眼界之人,豈是能夠輕易施援小氣昏噩、迂腐怯弱之人的?”
眾人見她自抬身價,不由又是一陣歡笑。鄭統笑罷,想起一念,忽然臉色一整,道:“胡說,胡說,你這高明之人我自然要救,那什麽小氣昏噩、迂腐怯弱之人若有危難,自然也該救,且說
了,人家未必就是那怯弱昏聵之人,我看有人看似斯文柔順,但武功不錯、人品也好,又頗慧聰,他日或成極大器也未必。”韓青嫡會意,也道:“不錯,非‘大器’,乃是‘極大器’,可
見此人看似斯文軟弱,實則十分了不起咧。”楊不識有些頹喪,忖道:“琴兒方才說我哩!”蹲在石下,登時大失精神,頗為悒鬱不忿。那羅琴低下頭來,心中聽得幾位老前輩都說“他”之
好話,不吝溢美之詞,心中更是歡喜,轉念一想,不覺竊笑:“不識哥哥,想必此刻懊惱得緊吧?哼!治治他也好,免得他以後不長記性。”
鄭統道:“言歸正傳!隻是在場之中,武功高強者也有不少,況且有嵩山五劍野心勃勃,意於問鼎盟主之位,白天一戰已見分曉,可見五醜心中妄念大熄,餘下之事,便是專心一意付諸炸雷
害人、引兵圍剿之事了。隻是在銀月教看來,此雷要炸,卻萬萬不可炸得完全,是也不是?”
念秋和尚看著盤膝坐於地上的江嗔鮑,臉上不覺幾分憤然,道:“若是炸得完全,中原、江南豪傑羽翼損盡,宋兵豈能單拒金兵?不出數月,南宋必亡,完顏亮盡得大江南北,天下一統,其
勢喧赫,西遼再是厲兵秣馬,隻怕也不能東返複國。要是此雷不炸,天下英雄奮起抗爭,真與宋兵一並抗金,隻怕鋒銳逼人,便是奸雄完顏亮也難以抵擋。此人雖然好色貪心,卻絕非笨蛋蠢
才,說不得見勢不妙,反倒引軍北還。其時金主無恙,金國根本未動,西遼朝廷依舊奈何他不得。兩相之下,西遼不得東進,這銀月教自然也難以得償所願。貧僧猜得對不對?”
韓青嫡手指疾出,點開江嗔鮑的穴道,問道:“大和尚猜得對不對?”一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輕輕拍了兩下,作勢恫嚇之狀:你若不答,我這一掌下去,便能打斷你的頸脖。江嗔鮑又氣又羞
,卻也不禁心驚肉跳,“呸”的一聲,大聲道:“你這大和尚猜得還真準--”後麵言語不及說完,喉嚨一麻,又被韓青嫡點了啞穴。石欲裂笑道:“這姓江的脾性暴戾,倒也奸詐,聽他說
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不可全信。”
韓青嫡哈哈大笑,麵有得色,道:“所以我讓他說了那一半真話出來,剩下的一半假話,就憋在他肚子裏化成大便。”羅琴臉色一紅。那四人卻是哈哈大笑。石欲裂又對錢南村道:“你也莫
呆呆站立一旁,要是累了,便與他一般席地而坐。”錢南村不敢違遲,老老實實坐下。江嗔鮑被那幾人譏諷嘲笑,更是恚怒異常,先在心裏將幾人統統罵了一遍,又見錢南村坐下,竟無絲毫
反抗,更是怒火騰騰,暗暗罵道:“膽小如鼠,膽小如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