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琴搖搖楚歌四起(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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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琴笑道:“隻是這不分勝負,卻因此惹惱了那位殺氣騰騰的老道爺,便看他胸口起伏,呼吸愈發粗急,終究按耐不得,‘騰’得立起身子,打個不恭不敬、虛情假意的稽首,將拂塵撣子掛

    於左臂,冷笑道:‘虛玄師兄,你適才敬客之道未免唐突,人家兩位,三位都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名宿,德高望重、聲名遠薄,既然要奉敬茶水,那茶水要好,卻也該用手撫將,小心憑托遞送

    才是道理,否則還教人以為我們華山派幾位老道也如此不甚懂事,那全派上下,尤其年輕弟子,豈非更是難諳人情世故?’我聽了這話,覷看那醬紫臉色的虛玄神情看似冷漠,但雙目更為陰

    鷙,便揣測他與這位殺氣騰騰、自以為是的牛鼻子平日裏幹係定然不是太好。那殺氣騰騰的牛鼻子言罷,用力一拍桌子,‘啪’的悶響,就看那三個白瓷杯子悉數應聲而動,接從桌嵌處蹦跳

    起來,旋即叮叮跌落,滴溜溜地在桌子上各自打滾轉圈,方才慢慢歇住。他如此炫耀內力,固然顯得他內功渾厚高強,但我十分不服氣:先前杯中儲有滿滿茶水時,他為何不肯擊拍桌子?此

    刻杯中空空蕩蕩,就是敲得再猛烈些,也不會擔心弄水潑濺出來,這又算得什麽了不起的本領?我心中雖如是思忖,卻沒有說出話來。”

    楊不識笑道:“你不說,必定有別人會說。”料想萬鵬一性情耿直,看不慣這些做數舉止,必定會出言點破,不留情麵。

    羅琴道:“是呀,果然又被你猜中了。那蕭季在彩雲穀中困了許多年,非但沒有沉氣悶息、頹廢憊懶,反倒愈加精神爽朗、磊落坦蕩,隻是有時說話未免有些犀利尖刻罷了。他本是個直肚直

    腸、懶得拐彎抹角的老翁,目光如電,洞若觀火,青城派與華山派彼此雖都是江湖正派,但此刻相爭互執,搶鋒奪銳,也不肯被對方壓上半頭,便也無甚顧忌,還有什麽是不好說的?當即就

    打個哈哈,捧腹大笑,對我師父說道:‘鷹雀子,這華山派世居西嶽,數百年來號稱名門正派,不想暗裏原來也會這般投機取巧。’顧師伯撫須莞爾,笑而不語,我師父卻是明知故問,道:

    ‘他們哪裏投機取巧了?你說來仔細聽聽。’那三個老牛鼻子與後麵幾位年輕道人神情憤惶,猶自勉強按捺。蕭季笑道:‘咱們若能知曉這位虛苦老道如此好客殷勤,非要將桌裏的杯子弄出

    來敬奉我們,那先前一大口吸出來的茶水委實就不該下肚,莫若當作早起整理的吐漱水,咕咕蕩蕩,饒牙轉舌,再早早吐回杯中,看他用力把杯子拍震出來,豈非大妙?’我師父笑道:‘你

    這壞老頭,人家好心好意,你偏偏胡亂插科打諢,孰料說些昏話。那茶水過了汙濁,再噴吐回流,哪裏還能二度飲喝?’蕭季搖頭道:‘你這老倌兒畢竟是見識有限,我方才看這位玄苦道人

    內力雖然深厚,但未必就將華山派氣功修煉到了如火純青之地步,要是杯中蓄茶,他那方才一巴掌下去,杯子自然能夠出來,但茶水也必定潑濺得滿桌滿椅,嘿嘿!哪裏還有餘茶叫咱們喝,

    說不得就要花錢再配上三盅新茶。’我師父摳著鼻孔,姿態甚是不雅,懶洋洋道:‘隻要不是咱們幾個窮老頭出錢,休說三杯新茶,就是再添上三十杯、三百杯新茶,也不礙事的。’我聽著

    好笑,可惜不敢笑出聲來。若是情勢不對,我尚要一旁偷襲助援,哪裏能讓他們注意我之存意呢?”

    楊不識哈哈笑道:“原來你想偷襲,正是古怪精靈。”

    羅琴吐吐舌頭,又道:“那虛苦老道自然怒極,卻偏要作出一副恢宏氣度的模樣,笑道:‘不敢,這禮數周全之事,豈敢小覷荒廢?’我看他也是騎虎難下,又端了一杯新茶,卻向顧師伯推

    去。這便是第二回合的內力較量了。”楊不識奇道:“分明是萬前輩與蕭前輩昂然尋釁,他反倒轉輪換柱,卻要和顧前輩交手。”羅琴窺破得他的心思,笑道:“你也不用奇怪,由此可見,

    那虛苦是個看似咋咋呼呼,若有多少了不起的大人物,其實也不過色厲內荏、歡喜欺善避惡的假惺惺牛鼻子而已,哼!休說我師父、蕭季瞧不起他,便是我這後生晚輩,也對之大為嗤鼻。想

    必顧師伯也是如此使然,但他素來雅靜,見茶杯遞來,伸手去接,口中說道:‘道長客氣。’其後便看那杯子就在兩個人手間轉來轉去,一會兒你提我撥,一會兒我推你搡,兩條手臂忽進忽

    退,左隔右擋。我師父笑道:‘一個殷勤有餘,恭敬過頭;一個謙虛禮讓,君子古風,這杯茶究竟怎麽一個喝法,著實是讓人十分為難了。’不過知師莫若徒,他口中調侃清閑,但語氣之中

    ,隱約有些許生硬,我一聽便即明白,其實師父心中也是蠻緊張的。最後兩人貼掌對峙,那個杯子夾在中間,杯子上麵冒出嫋嫋白氣。約莫過得片刻,聽見‘噶喇喇’直響,白瓷茶杯從中間

    齊齊裂開,斷裂邊緣頗是平整光滑,便好似用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刃從中間切割一般。隻是杯子破開之後,沒有半點茶水落下來。”

    楊不識道:“先前各自施展招式,那是比試兩派擒拿武功,不分勝負,其後夾杯貼掌,才是真正較量雙方內力,杯口從中間整齊斷裂,也可說是彼此實力俱當,居於伯仲之間。杯子中的水受

    內力逼迫,都化成了水汽。”

    羅琴笑道:“是呀,我看了以後,心中十分高興,便覺得那鄭統不僅是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還是滿口胡說八道、妖言惑眾的老滑頭,說什麽華山劍法、氣功乃江湖雙絕,道青城派萬難是其

    對手,如今兩個回合過去了,華山派盡得先機,尚且與我師伯師父他們鬥得平分秋色,咱們接住了他送過來的招,反之要是我們回擊遞式,他們未必就能接下來呢。就在這時,剩下一個老道

    站起了身子,稽首道:‘貧道虛謁,茶也喝過了,領教青城派絕學。’不容分說,突然從後麵弟子手中捧著的劍鞘內拔出長劍,大步往桌旁空地走去。蕭季笑道:‘好,好,且看看華山自從

    失了他派中第一高手孟縱連之後,數十年來,是否尚是青黃不接的?’提著長劍跟了過去。那虛謁老道頗有錯愕驚訝,問道:‘閣下認識我孟師弟?’嗬嗬,他們在一起困於彩雲穀中多年,

    便是一草一木也能喚出姓名,又何況是日也切磋武功的兩位大活人?蕭季卻不說話,斜斜一劍便刺了出去。那虛謁側身閃避,反手一劍,便聽得叮叮當當直響,兩人戰成一團,愈鬥愈快,身

    法劍式相合盤繞、圓轉如意,一團團劍光刃影拔他兩個籠罩其中。”楊不識歎道:“這一場鬥劍勢必驚心動魄,可惜我不能在場親眼觀之。”

    羅琴笑道:“你昔日不好武功,結果被你爹爹責罰了多少回呢?你就是在場,又能安安靜靜地觀劍麽?”楊不識笑道:“你說得也是,我若在場中,必定隻是看你,哪裏還有空暇看別人論劍

    鬥武?”羅琴呸的一聲,佯嗔道:“好不正經。”心中卻大是歡喜,細細品琢,覺得甜絲絲的。

    羅琴道:“那場鬥劍,前後約莫行了五十餘招,漸漸蕭季占得上風,步步為營,不住逼迫,那虛謁卻不住往後麵退去。他中間連連驚呼,顯是許多華山派劍招方才使出,未盡完全,且招式還

    不待用老,那蕭季便即看出了其中的破綻,乘隙攻伐,若非手下留情,隻怕早已經紮得他滿身的窟窿。最後虛謁縱聲跳出圈子,長歎認輸。這也難怪,彩雲穀中,蕭季與那孟縱連也多有交手

    ,對華山派劍法熟諳於心,此番再與牛鼻子交手,自然能先敵奪勢。那虛謁稀裏糊塗地挑他作對手,卻全然不明其理,每一招使出來,便似被蕭季看透了一般,偏偏這蕭季歡喜促狹,弄出一

    副神秘莫測、怪異兮兮的模樣,教虛謁老道心下大虛,愈與他鬥之,愈是膽戰心驚,終於全無鬥誌,認輸歸陣。這第三回合就是青城派勝了,華山派老少道士甚是尷尬,顧師伯隻是微微莞爾

    ,我師父與蕭季卻是哈哈大笑,得意張揚,我在茶室屏風之後,也瞧得大為興奮,心中未免又覺得頗為遺憾:‘那鄭統逃得好快,可惜不能教他見識方才那大快人心的一幕,青城派與華山派

    孰強孰弱,也該重新品斷評鑒才好。”

    楊不識拊掌笑道:“這便是知敵知彼,百戰不殆了,要是那位蕭前輩不能洞悉華山派劍法的虛實奧妙,又豈能這般輕易取勝呢?妙哉,妙哉1羅琴嫣然一笑,道:“公道而論,華山派劍法

    其實端的了得,好看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