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鼓轟琴動引簫月(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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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雷藿大步往前,對黑袍客道:“你苦心謀劃,卻教老夫替你扛抬這偌大罪名,實在有失厚道,不想又偷入我大軍營帳,四處窺探覬覦,其心思委實險惡。今日若是擒你歸案,也算是理所

    當然、天經地義吧?”黑袍客冷笑道:“你了得,你厲害。我適才與他二人苦鬥,此番正是元氣大耗之際,你若是動手,勝敗皆無可道,勝之則不武,不勝則可笑。”

    耶律雷藿不以為然,道:“我又不是與你論劍鬥拳、品掌鑒功,既然是要捉拿你,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便趁你虛弱疲憊之時動手,那也大大應該的。”黑袍客頓時凜然,卻聽耶律雷藿又

    道:“隻是我也不占你太大之便宜,且給你半個時辰調元轉息。”蟬吟老翁與楊不識聞言,俱是愕然一怔。蟬吟老翁搖頭道:“荒謬,荒謬,此人內力甚是悠長渾厚,不消半個時辰,隻消小

    半個時辰,隻怕他便元氣大複。”拍拍楊不識肩膀,說道:“這黑袍客看似鬼鬼祟祟,但武功絕不在這位北國武林第一高手之下,嘿嘿!若是兩人精神奮發,竭力搏鬥,我們可有一場好戲觀

    之,看看孰強孰弱,勝負怎分?豈非也是大飽眼福?”

    楊不識聽他此言,知他不好明言,遂側麵敲點耶律雷藿,告訴他行此下策,乃使自尋麻煩。黑袍客哈哈大笑,笑過數聲,嘎然而止,道:“好,好,你果然是江湖奇人,就是要勝,也要勝得

    光彩麽?我再問你一句話,你當真冒充我--”楊不識暗暗奇怪,卻聽他不及說完,後麵半截子話便即被耶律雷藿打斷,說道:“不錯,我雖然不知悉你之來曆身份,但手下盤查驗究,也大

    致曉得你的一些前後動向。昨日你始與那人會麵,他要於明日才歸返西遼,我卻在今日白天穿著如此黑袍,也插科打諢,再去尋他見了一次,嘿嘿!禮尚往來方禮也,料想你也是十分高興吧

    ?”黑袍客默然無語,突然盤膝坐在地上,道:“半個時辰,你休要忘記。”耶律雷藿抱拳而立,道:“你放心,老夫言而有信,反倒是你卻教人信不過咧。”扭頭喝道:“虎甲何在?”

    就看一隊兵卒走上前來,抱拳道:“師父1楊不識極其詫異,見那隊軍卒盔甲灼灼、銀光閃閃,較之旁邊的兵士裝戴更為華麗雄壯,氣宇豪邁,昂然挺立,帽頂五彩雉尾,腰圍花瓣虎皮,

    因氣候尚熱,那皮質削薄了許多,頗為單透,愈顯幾分精致。其中幾人麵貌,似曾相識,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驀然聽得那幾人稱呼耶律雷藿為“師父”,不覺驚訝,登時想起來:“是了,

    當日大都之中,這幾人在酒館喝酒,不是因為瑣屑微末之事與崆峒女派動起手、幹起架來的麽?那中間之人還被方效顰砍傷,最後聽聞巡弋金兵趕來,雙方才匆匆歇手,忙不迭四下逃開的嗎

    ?如此論來,他們叫耶律先生為師父,也是烏大哥的師弟了。這一隊虎甲兵,看似不同尋常。”

    耶律雷藿吩咐道:“你們且看好了,他們三位,哪一位都不能胡亂動彈,要是誰敢動彈一二,就將弓箭朝誰身上招呼過去,不用客氣。尤其是看好那位穿黑袍之前輩。”蟬吟老翁哼道:“好

    ,好,你作真是恩怨分明、公私不混。娃娃,咱們走也走不掉,打架也打累了,何不也就此歇息?”拉著他的手臂,就在旁邊一塊石頭上盤膝而坐。

    耶律雷藿淡淡道:“隻要你們不逃,稍時乖乖投降,自然也不與你們為難。”虎甲隊齊聲應承,果真張弓搭箭,其中幾人也似是識得楊不識,更是熟悉蟬吟老翁,卻朝兩人偷偷一笑,那箭頂

    鐵鏃齊刷刷對準了黑袍客。黑袍客心想:“單憑這區區弓箭,豈奈我何?倒是此番情狀不利,終究要尋思一個什麽法子脫身才是。”正自胡思亂想,卻聽耶律雷藿又道:“唉呀呀!險些教你

    們未能見識我這虎甲弓箭的厲害,若是不明就裏,因此大存小覷之心,卻因此踏上黃泉不歸之絕路,豈非是我之罪魘大惡,罪過,罪過1楊不識瞧得真切,暗道:“這些箭黑油油的,又有

    什麽奇異?”

    見他從旁邊一位弟子的壺中,抽出一支箭來,雙手扳住兩端,那箭矢立成弧線,彎彎繞繞,曲成半月之狀,忽然鬆手,那箭橫橫朝旁邊一棵大樹飛去,正撞於那丈高處的大樹椏之上,便聽得

    “啪”的一聲響動,此箭中間斷折,斷口處潑濺些許汁液,紛紛灑灑掉落於周圍枝葉。眾人大惑不解,就看那枝萎葉黃,冒出陣陣黑煙,須臾俱化成碳粉,落在地上,被夜風一吹,草遮土蓋

    ,再也不留分毫痕跡。耶律雷藿麵有得色道:“諸位看得很清楚了,箭中虛空,注有毒汁,稍有疏虞,便甚大禍,後果委實不堪設想。”又從袖中摸出一物,扔在地上,月色火把照耀之下,

    璀璨閃爍,不過上麵一層青冉冉的慘淡藍色,未免顯得頗為詭異,赫然就是羅琴口中的“毒針刺蝟”,繼道:“你這毒藥甚是厲害,見血生血,貽害無窮,但我在箭中毒藥也是見血封喉,素

    無解藥應命援急。”哈哈大笑。

    黑袍客呆呆瞧著地上暗器,目露凶光,點頭道:“也罷,也罷,你能得到此物,看來果真是見過那人了。”閉目打坐,調息養元。蟬吟老翁與楊不識不敢怠慢,也呼吸吐納,氣轉丹田。三人

    都是內功高手,不多時,就見各人頭頂白煙氤氳,漸漸化開,臉色漸漸回複紅潤,氣色大好。耶律雷藿瞧著楊不識,不覺微微莞爾,目有笑意。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耶律雷藿目光敏銳,幾番見得水潭對過水麵之下,隱隱綽綽倒映出幾個人影,卻故做不知。不多時,就看那黑袍客霍然起身,冷笑道:“不多不少,正好夠用,耶律

    兄,請指教。”楊不識與蟬吟老翁也真氣盡複,抬頭觀之,就見耶律雷藿雙袖一展,將半邊衣襟下擺撩起,紮如腰帶之中,應道:“指教不敢,盡力切磋而已。”

    兩人便即動起手來,但見你來我往,招走式行。蟬吟老翁默默觀之,歎道:“莫怪耶律老兒與我連鬥數次,我都敗在他手裏。”便看耶律雷藿飛身而起,一個筋鬥翻到了黑袍客頭頂,一掌半

    握半含,一掌駢指壓下,就朝黑袍客當頭擊下。黑袍客展臂急出,縱身朝上猛然一躍,將耶律雷藿反震開來。耶律雷藿搶勢不得,乘機飄轉騰空,雙足落地。他居高臨下,掌風極猛,兼得下

    墜沉坨之助,黑袍客以下撲上,便是吃了一些虧楚,不由“蹬蹬蹬”倒退數步。

    耶律雷藿猱身逼迫,伸手去扣他脈門,黑袍客也不躲避,翻轉手腕,陡伸手指點他爪心“勞宮”穴道,倘若交手,黑袍客脈門頓折,耶律雷藿掌心傷損,乃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眼見將近未近

    之時,兩人同時冷冷哼笑,一個抽臂回爪,一個彎肘屈指,俱不敢涉險犯進。同時另一掌擊出,貼打得正好,推開彼此數尺。楊不識想起先前蟬吟老翁品較他兩個武功之言,細細觀之,果見

    耶律雷藿招式靈動之餘,剛猛純正,拳掌迭出,推拒多有大開大闔之宏雄氣勢,那黑袍客路數淩厲無比,戳點勾連,騰挪縱躍,多顯陰惻叵然。數十招過去,兩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不分

    勝負。

    此刻風聲疾動,忽然看見幾條人影從水潭對麵踩踏著岩石疾奔而來。適逢一小隊金兵攀樹爬枝,正在將那數十懸掛屍體解下,正與那幾人相撞,不由駭然驚呼。聽得“啪啪”幾響,為首那人

    雙掌齊出,便將兩位金兵拍震出去,大聲喝道:“楊賢弟,快些回來。”蟬吟老翁與楊不識身體才動,那虎甲隊數柄弓弩齊齊轉向,對準了他兩個,其中一人道:“休要亂動,此箭若出,半

    途便即炸開,毒水潑濺在身上,斷無好命的。”

    楊不識暗道:“我不怕毒藥,我來擋箭,我來擋毒。”身形一轉,倏忽擋在蟬吟老翁跟前。蟬吟老翁眉頭微蹙,低聲囁嚅道:“這娃娃。”伸手要將他拉轉回來,卻聽旁邊一條人影搶來,三

    兩步堪堪擋在楊不識跟前,喝道:“師弟,你要射他,便先射死我。”

    虎甲隊諸人看清楚他的麵貌,不覺愕然一怔,脫口道:“大師兄?”正是烏鐵手赤手空拳護定楊不識與蟬吟老翁。黑袍客與耶律雷藿鬥至正酣,忽然冷笑道:“好,好,你那大徒弟投降南宋

    ,你這做師父的可能大義滅親,就在這裏把他射死?”抬腿踢向對方膝蓋。耶律雷藿提膝反踹,踝勾夾住黑袍客小腿,正色道:“他要是叛徒,一樣格殺勿論,除非他有那保命求生的法寶,

    就是我也奈何不得。”

    烏鐵手見到他師父與黑袍客激烈拚鬥,呆呆瞧了半晌,驀地哈哈大笑,道:“原來那日害我性命的,不是師父,卻是你這黑袍壞蛋。”心中又驚又喜,暗道師父對自己並非無情,不覺有大為

    羞慚,落得滿臉通紅:“我也是糊塗忒頂,卻連師父與那惡人也辨別不出來。”羅琴與孔池、梅還心奪了幾張盾牌,搶到楊不識與蟬吟老翁身邊。虎甲隊嚷嚷道:“大師兄,你到哪裏去了,

    還不過來,如何反去幫助那些南蠻子?”黑袍客正避開一拳,擰腰後退,道:“如何還不大義滅親?”

    耶律雷藿冷笑道:“我自有忖奪,金國之事,何消你這西遼之人說三道四的?”又是三招綿綿不斷擊出,口中兀自說道:“他雖是你們大師兄,此刻卻是叛徒,若無保命物事,隻管射他就是

    。”虎甲隊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臉上皆是為難之色,誰也不忍心當真放箭。烏鐵手腦中靈光一閃,暗道:“唉呀,師父連番提醒我取出那物,我還昏昏噩噩的。”急忙探手入懷

    ,攤在掌中,高舉吆喝,道:“誰敢射我?射我便即違遲陛下聖旨,乃是罪大惡極之謀逆大罪,株滅九族也。”虎甲隊俱是一愣,忽然大聲道:“師父,我們當真是射不得大師兄,那是赦罪

    金牌。”反似有幾分雀躍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