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華沒說話，轉身的時候，卻看見糖糖也跟著哥哥們一起，跪在了冰冷的洋灰地上。

    雖然現在已經是春末，可洋灰地一樣冰冷刺骨，硬邦邦的洋灰地麵因為年久失修，算不得多平整，年紀小小的糖糖才跪上去就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她依舊一聲不吭，依然乖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跪下幹什麽，快起來。”秦國見糖糖跟著自己跪下，連忙拉了她一把。

    可糖糖的倔脾氣上來了，說什麽也不起來，還來了句：“大哥和二哥是因為我才打架的，我陪哥哥們一起跪。”

    秦建華哪裏舍得自家的寶貝女兒跪在冰冷的地上。

    再說，他今天也沒覺得多生氣。

    這會兒趕緊過來，心疼的將糖糖從冰冷的地麵上抱起來，抱著她一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厚重溫暖，又布滿老繭的大手，像細微的砂紙一般，輕輕幫她按摩已經紅了一片的膝蓋。

    “糖糖，今天的事情和你沒關係，你不用擔心，爸爸不生氣，不打他們。”

    “真的？”糖糖還是有點不放心，扭頭看看依舊跪在地上的秦朝和秦國。心裏暗暗想著，爸爸一定騙人，把自己忽悠走了之後，又會拿鞋底子打哥哥們。

    秦建華也扭頭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語氣冷冷的說道：“你們兩個今天幫妹妹出氣，是好事，我不會打你們。”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一旁的秦國就忍不住咧開嘴角。

    換來的，卻是秦建華狠狠的瞪眼睛，嚇得秦國連忙低頭，生怕又惹秦建華生氣。

    “我是不打你們，可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像今天這麽莽撞的事情，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今天的晚飯你們就別吃了，給我跪在這裏反省。”

    秦建華的一句話，秦朝和秦國兩兄弟晚上果真一口飯都沒能吃到。

    剛開始的時候，王秀娥還忍不住往堂屋這邊看兩眼。

    秦建華當即說了句：“慈母多敗兒，今天必須讓他倆長記性。”

    秦奶奶也說：“這件事建華做得對。秀娥，你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堵心。今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如果他倆真的因為一時意氣，把人家孩子打出個什麽三長兩短，或者宋翠花的肚子有個什麽閃失，咱們家可就攤上大麻煩了。孩子還小，尤其是男孩子，更加應該從小教好，讓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然等長大了，長到十幾歲比你高，比建華壯的時候，到時候再教就晚了。”

    秦奶奶說的是大實話，王秀娥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聽不進勸的糊腦子。

    聽了之後，當即輕輕點頭：“好的媽，您說的對，我都記下了。”

    糖糖在一旁默默吃飯。

    今天晚上吃的是玉米麵韭菜餅和稀飯。

    新長出來的韭菜，味道出奇的鮮，尤其切斷後攪勻在麵糊裏，再用小火慢慢煎熟，味道更是香的人能吞掉舌頭。

    不過今天晚上的糖糖，卻沒什麽心思吃飯。

    腳邊的銅錢紋大野貓還在呐唔呐唔的吃晚飯，它的晚餐是王秀娥特地幫它煮的，用的是煉油後的油渣，拌了一點剩飯。

    聞起來香噴噴的，大野貓也愛吃。

    它每吃一口，都歪著頭，像食物粘牙似的，把嘴巴張的很用力。喉嚨裏還時不時發出呼嚕嚕，呼嚕嚕的聲音，像在嚇唬誰似的。

    等吃完之後，再滿足的蹲坐在糖糖腳邊，姿態優雅的一口一口舔著爪子洗臉。

    糖糖則是安靜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悄悄地掰手指頭數數，小巧的嘴巴一張一合，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最先發現異樣的，是坐在糖糖身邊的王秀娥，她注意到糖糖在那掰手指頭有一會兒了，心下好奇，忍不住問了句：“糖糖，你在幹嘛呢？”

    糖糖被王秀娥的話嚇得一激靈，連忙把手縮回來背在身後，小腦袋搖晃的像隻撥浪鼓，就連腦袋上的羊角辮，也甩的和小鞭子似的：“沒有，什麽也沒有。”

    王秀娥被糖糖的小模樣逗笑了，又幫她夾了一塊玉米麵韭菜餅，遞過去的時候，柔聲囑咐說：“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以後能長大個子。”

    秦建華也難得說了一句：“等你長大了，也跟著哥哥們一起去上學。”

    秦建華的話，惹得糖糖的眼睛一亮。

    實際上，上學的事情，早在她小小的心裏生根發芽。

    以前親生父母還在的時候，她就經常聽他們說起上學的事情，他們說，等糖糖再長大一點，就送她去上學。

    親爸還按照她的身高，在家裏的門框上，用小刀淺淺的刻下了一個印子，給她說，等她長到了標記上的高度，就可以去學校了。

    對學校的事情，她想啊盼啊，幻想過很多種可能。

    就像剛剛，她掰著手指數了好幾遍，可每次數出來的數字都不一樣。

    如果上學後，她應該就能數清了吧。

    心裏這麽想的時候，糖糖的眼睛裏亮晶晶的，眼神裏滿是希冀：“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和哥哥們一起上學嗎？”

    見糖糖有這樣大的反應，大人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孩子喜歡上學是好事，秦奶奶的臉上帶著笑意，說：“當然是真的了。現在是新社會，和以前可不一樣。現在男孩和女孩都可以一起去學堂上學，人人都能識字懂道理。”

    奶奶都這麽說了，那她一定是可以去上學的。

    糖糖的臉上滿是興奮，不過臉上的笑意，很快被憂心取代。

    小小的眉頭跟個小大人似的皺在一起，臉上有著明顯的愁容。

    “可是，翠花嬸說，上學需要好多錢的。”

    小小年紀就為錢發愁了。

    秦家的三個大人見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秦建華當即說了句：“小孩子就該操心小孩子自己的事情，錢的事你不用擔心，爸爸幫你賺。”

    王秀娥也說：“是啊。現在去學校上學花不了多少錢，咱家供得起你們。隻是你現在太小了，還得過段日子才能去學校。”

    聽說她可以去學校，糖糖臉上再次露出笑模樣。

    同時也在心裏暗暗想著，以後一定要好好想法子為家裏賺錢。

    不然爸爸媽媽每天為了一家子的生計，該多辛苦呀。

    她可是親眼看到，爸爸媽媽每次從地裏幹活回來的時候，都是滿身的泥土的汗水，她看著可心疼了。

    不過她現在最心疼的，還是依舊跪在堂屋洋灰地上的大哥和二哥。

    他們跪了那麽久，一定累了，肚子也餓了。

    這樣想著，晚上趁著家裏大人不在跟前的時候，糖糖悄悄把起先藏好的韭菜餅，挨個塞進大哥和二哥的手裏：“給，一人一半，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