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如同挖了肉一般的痛苦不同，秦建華從計生辦出來的時候，可是喜氣洋洋的。

    本來還想著，要幫糖糖買點剔骨肉和紅燒餅嚐嚐，可是兜裏的毛票所剩無幾。這一次的罰款，不光掏光了他的家底，連結婚時買的自行車，都賣給了村長。

    八十年代結婚流行三轉一響。

    意思就是，結婚的時候，男方家得給女方置辦自行車、縫紉機和手表，剩下的一響，則是收音機。

    秦家老二前幾年去市裏闖蕩的時候，秦建華就做主把手表送給了他，說平時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時間，實在過得艱難時，也能賣掉換錢。

    縫紉機是王秀娥平時用來給一家子縫縫補補的大功臣，絕對不能賣。

    至於錄音機，現在送給了糖糖，就是糖糖的東西，也不能賣。

    思來想去，秦建華隻能推著家裏的自行車賣掉。

    隻不過，結婚時花了自行車票，外加一百六十五塊錢買回來的燕牌自行車，賣給村長的時候，隻換回來五十塊錢。

    可是秦建華沒辦法，不繳納罰款，計生辦的人就會隔三差五去家裏要錢。

    他擔心家裏的老弱婦孺因此給嚇出個好歹。

    算了，就當花錢買心安，反正計生罰款是早就準備掏的。

    沒錢買剔骨肉和紅燒餅也沒關係，回家的路上，看見村口的柳樹枝葉繁茂，便扯了幾根枝條下來，一邊往回走，一邊編了個小巧的花環。路上遇見有野花盛開，不拘什麽花，都摘下來，小心翼翼的插在編好的花環上。

    有了野花點綴的花環，看起來更漂亮了。

    想到糖糖看到花環時的驚喜模樣，秦建華還沒到家，就率先忍不住嘿嘿傻笑起來。

    果不其然，糖糖在看到秦建華送給自己的漂亮花環時，臉上的笑容頓時放大，摟著秦建華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的親了兩口。

    “好漂亮的花環呀，謝謝爸爸。”

    有了寶貝女兒的讚美，秦建華的心裏，比吃了蜜都要甜。

    王秀娥卻是麵色緊張的把他拉去一邊，顫抖著聲音問了句：“辦妥了？”

    “妥了。”秦建華說。

    “自行車呢？”王秀娥繼續問，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她不會騎車，因為不敢。除了怕摔到自己之外，還怕摔壞自行車。平時放在屋裏不動它也沒多餘想法，現在猛然賣掉了，終歸還是心疼的。

    “賣了。”

    明明已經猜到了答案，真的聽到時，王秀娥還是覺得一陣心痛。

    那可是她結婚時買的自行車啊，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可是在看到糖糖那雙天真爛漫的眼睛時，鬱積在王秀娥胸口的那口氣，又迅速消散無蹤。

    算了，自行車賣了可以再買，可是計生罰款的事情一旦耽擱，以後糖糖上學都可能會遇到麻煩。

    糖糖似乎感應到了王秀娥的心痛，跑過去撲進她懷裏，嬌滴滴的喊著：“媽媽，糖糖以後一定賺好多好多的錢，給你買最時興的自行車，好不好？”

    王秀娥的心裏大震，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裏，疼愛的說：“我家糖糖最懂事了。可是媽媽不要你這麽懂事，你隻要開開心心做自己，過兩年好好讀書，就算對媽媽最大的報答了。媽媽有你兩個哥哥，孝順媽媽的事，有哥哥們呢。”

    她的話音一落，一旁的秦朝立即拍著胸脯保證：“奶奶，爸媽放心，以後我們一定好好孝順你們，讓你們跟著我們吃香的喝辣的。”

    秦國不甘示弱：“對，你們在大哥家住膩了，就來我家住，我把最大最寬敞的房子給你們留出來。咱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天天拿紅燒餅和剔骨肉當早飯吃。”

    剛剛還默不作聲的秦建華，在聽到小兒子的保證後，毫不客氣的拆穿說：“天天早上吃紅燒餅剔骨肉，你也不怕吃積食。”

    本來賣自行車的事情，是想瞞著老太太的，沒想到秦喜鳳早就猜到了他們的做法。

    也沒有點破，隻在大家吃飯的時候說了句：“咱們家的地不算多，平時的吃喝開銷也算勉強。現在三個孩子都要上學，家裏的開銷會更大些。依我看，以後要不要考慮做點小買賣。現在國家政策好，隻要人勤快，做什麽都能發財，你們好好考慮一下，看做什麽買賣合適。”

    秦奶奶的一番話，頓時惹得屋裏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見大家都不說話，秦奶奶才繼續說了一句：“你們不用緊張，我也隻是隨便說說，具體你們自己考慮。”

    秦奶奶秦喜鳳雖然隻是提了一句，可這件事卻印在了秦建華的心裏。

    最近一段時間，他除了下地幹活之外，天天往外跑，說是為了探聽行情和市場。

    可惜連續幾天了，一直沒有頭緒。

    不是手藝不行，就是啟動資金不夠。

    糖糖每天在家裏跟著秦奶奶一起翻花繩，剪窗花，或者陪著王秀娥一起做飯，然後就是等著上學的兩個哥哥，和下地幹活的爸爸回來吃飯。

    不過這一天，糖糖在院子裏陪奶奶翻花繩的時候，不僅等回來爸爸秦建華，還等回來一個陌生的男人。

    因為之前有了見到計生辦人時的心裏陰影，現在再看到陌生人來家裏的時候，糖糖本能覺得緊張。

    秦奶奶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安慰說：“糖糖來奶奶這。”

    說話的時候，秦奶奶連忙把糖糖摟進懷裏，輕輕的護住她。

    秦建華笑著介紹說：“媽，這位就是上一次我和您說起過的，收古董的六子。”

    六子身上的衣裳穿的不太整齊，就連帽子，也戴的歪歪扭扭。

    看著秦喜鳳的時候，忙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不算白淨的牙齒：“嬸子，上一次建華拿去我家的銅錢，我還想再看一看。”

    原是來收購銅錢的，不光糖糖，就連秦喜鳳也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把裝有銅錢的黑罐子抱出來。

    自從上一次黑罐子起開之後，秦喜鳳就把裝有銅錢的罐子，藏到了裏屋的木頭箱子旁邊。

    這會兒才抱出來，六子就激動的指著罐子大喊：“建華，這可是好東西，你從哪掏來的？”

    秦建華微微一愣，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那個不起眼的黑罐子時，才慢慢說了句：“先別管哪來的，你先看看這玩意究竟值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