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奶奶生病了。

    準確的來說，章單的母親王雪，近年來一直在斷斷續續生病。

    她病起來容易糊塗忘事。

    明明已經做過的事情，很容易扭臉就忘記。

    而且她以前明明記得那麽多的事，操心著每一件小事的她，現在也漸漸開始變得丟三落四起來。

    就像這一次的生病，章單聽留在家裏照顧媽媽的阿姨說，雪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去，走丟了，找警察，給遠在北京的章單打電話。好不容易把人找回來了，雪奶奶已經被寒冷的秋風吹得奄奄一息。

    她明明才丟了兩天的時間，可是對章單等人來說，卻像是丟了兩個世紀一般漫長。

    最後，章單是在車站找到的她。

    當時的雪奶奶像是一個無助的，走丟的孩子一般，在車站裏來回轉悠，看到章單的時候，忽然抱住他哇哇大哭起來：“章單，章單，我把你弄丟了，嚇死我了！”

    想到這一次找到雪奶奶的那一瞬間，章單就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這一次，保姆因為被這件事嚇到了，在給章單打了電話之後，就嚇跑了，說什麽也叫不回來。

    沒辦法，章單最近一段時間隻能一邊請保姆，一邊親自留下來照顧母親。

    也是這一段難得地閑暇時光裏，才讓他驚詫地發現，母親真的老了很多。

    這時候的雪奶奶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章單把電話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之後，她的耳邊就已經出現了，對她來說，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雪奶奶你好，我是秦朝，就是之前一直找你要書看的那個小男孩。”

    說起秦朝的名字，說起愛看書的小孩，雪奶奶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連連點頭說道：“記得記得，是秦朝啊，好孩子，奶奶還從沒見過有哪個孩子能像你這麽愛學習呢？好孩子，你的書又看完了嗎？下個周六過來的時候，你記得來找雪奶奶，我把書都給你攢著呢。”

    聊起以前的事情，雪奶奶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那幾年的她，除了細心照顧章單的飲食起居之外，就是要幫著秦朝收集書籍。

    在他周六跟著糖糖過來學唱歌的時候，把那些書都送給他拿去看。

    秦朝每次都能很快看完，下一個周六再過來滾氏集團的時候，再把那些書籍給雪奶奶送回去。

    雪奶奶總是說，那些書已經沒用了，當做廢舊東西扔掉了，不需要再送回來。

    可是秦朝卻說，那些舊報紙和雜誌能拿去賣錢，還是回回必送回來。

    握著電話的秦朝，聽著雪奶奶的絮叨，發現她的話，似乎比以前變多了。

    聽她總是講以前的事情。

    秦朝慢慢能感受到雪奶奶的變化，他沒有反駁她，隻是樂嗬嗬地和雪奶奶聊起了自己的事情。還說，他現在的學校裏有一個很大的圖書館，裏麵的藏書特別多，可以讓他看很久。

    雪奶奶也為他高興。

    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之後，電話才重新落到章單手裏。

    章單拿起電話，走出房間之後，衝著電話裏的秦朝說道：“謝謝你，秦朝，我媽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

    秦朝說：“章老師，雪奶奶是不是得了阿爾茲海默症？”

    看過很多書籍的秦朝，對阿爾茲海默症並不陌生。

    所以在和雪奶奶做了簡單的通話之後，秦朝差不離就已經能猜出王雪奶奶的病因。

    章單說道：“是啊，之前還不是很嚴重，現在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前段時間把自己弄丟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之前照顧她飲食起居的那個保姆，也因為害怕跑掉了，我現在正急得四處找新保姆。”

    找保姆這種事，聽起來容易，實際上真正操作起來才知道究竟有多難。

    不是人家保姆看不上咱們家，就是咱們家對保姆比較挑剔。

    真正想要找到可心合適的保姆，說得誇張一點，簡直比找對象結婚還要困難。

    秦朝頓了頓，說道：“我聽說這種病症需要身邊人的關心。我有空的時候，會經常給雪奶奶打電話，和她多聊聊天，說說以前的事情。”

    章單連忙道：“不用了，這樣實在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就算再忙，給親近的人打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秦朝和章單就這麽說定了。

    之後的秦朝，果然隔一段時間就給王雪打過去電話。

    從開始王雪經常問他是誰，需要秦朝幫忙回憶好一陣子，才能勉強想起他這個人，到後來一接起電話，就親熱地喊出秦朝的名字。

    章單說，因為有了秦朝的電話問候，雖然在電話裏他們隻是簡短地說上幾句話，可是王雪的心情明顯要比以前好上許多。

    王雪的心情一旦比以前好了，飯量也跟著見漲，就連病情似乎也緩和了不少。

    對於這樣的結果，章單已經非常滿意了，同時也非常感謝秦朝的付出。

    章單好不容易再一次安頓好王雪，幫她找到新的保姆之後，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時，王雪卻拉著他的手說道：“章單，你是不是工作很忙？要是有事的話，你就走吧，我這邊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章單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不用，工作那邊有小沈幫忙，我還能陪你一段時間。”

    王雪卻是說道：“你挺忙的，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你要實在不放心我，就趕緊結婚，給我生個小孫子玩玩，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以前的章單對於生死之類的事情，很少去管，現在可能經曆的事情多了，自己的年紀也大了。

    他越發見不得身邊的人說什麽生死，於是道：“媽，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麽，多不吉利。您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不會這麽容易死掉的。”

    “人都是要死的，不過是早晚而已。章單，我是真的很想看你安頓下來，能有個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孩子。你現在已經老大不小了，李紅的孩子都已經長大了，那些事情也該在你心裏過去了。”

    “媽，不要再提她了，這都是多年的老黃曆了。”章單說。

    “嗯，媽不提。可是媽確實陪不了你幾年，你就當是完成媽的一個心願吧。”

    說著的時候，王雪的眼淚緩緩流下。

    以前王雪和章單也提過結婚生子的事情，不過沒有哪一次，能給章單這麽大的觸動。

    他的心，也第一次真正把王雪說的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