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丹爐的頂部開了個小孔，隨後又讓泥水匠人，按照孔徑的大小，製作了一根陶土細管。

    別看這東西小，卻是整個幹餾過程中，最關鍵的一個部件。

    硫酸具有強腐蝕性，氣態的時候，還好一些，可要是液態的話，無論是用鐵管還是竹管，定然都會產生化學反應，最後雖然也能得到硫酸，卻已經不純了。

    用陶管便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做好這一切，沈安找來一根不大不小的竹筒，打通了其中的竹節，隻留下最後一段密封著，然後在其中鑽了一個小孔，把陶管從中穿過，又用石蠟封住了陶管和小孔之間的縫隙。

    把竹管斜靠著架好，倒上水，一個簡易的冷凝管便誕生了。

    這些他都輕車熟路，以前蒸餾提純酒水的時候，他也這麽幹過，所以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隻是看著他忙裏忙外的模樣，魯鐵柱等人卻始終一頭霧水。

    大人這到底是要弄啥？

    煉丹？

    好像不是！

    沈安也沒空搭理他們，一切組裝好後，他將冷凝管外伸出的陶管，插在了一個裝了小半缸水的陶缸中。

    冷凝雖然可以讓大部分氣態的硫酸變成液態，但為免二氧化硫和水蒸氣沒有在裏麵完全發生反應，從而跑到空氣中浪費了，再讓其和水反應一次，是必要的。

    這個年代，哪怕一丁點人工合成的化學物質，那都是極其珍貴的！

    “好了！鐵柱，讓人把土灶下的火燒起來吧！”沈安看著這個簡易的幹餾設備，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吩咐道。

    魯鐵柱一邊招呼著手下幹活，實在憋不住開口：“大人，你這到底是要搞什麽啊？”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沈安笑著說道。

    幾日之後。

    魯鐵柱連續運來的十幾車綠礬都已經消耗一空後，幹餾設備旁五個大陶缸也已經裝滿了硫酸。

    而附近的空氣中，則彌漫著濃濃的難聞氣味，若不是這附近山風較大，恐怕這裏的工人都要中毒而死了。

    但沈安此時也沒辦法解決此類涉及環保和生產安全的問題，等到日後有了法子再說。

    “讓工人把陶缸都搬到土窯旁邊去，這些加工後的爐渣也可以拿去煉鐵，你讓人先收拾一下。”沈安用手指了指綠礬幹餾後，倒出來的爐渣。

    魯鐵柱也已經讓人在附近修好了一座四五米高的土窯。

    其實土窯也是為了幹餾煤炭，從而得到氨氣，不過煤炭幹餾得到的氨氣較少，且這土窯的密封性比起後世專業設備來說差太遠了，因此得到的氨氣會更少，所以隻能用更多的數量來彌補。

    而且他在想到這種方法提取氨氣的同時，也想要了一個更關鍵的東西——焦炭！

    這玩意在後世那是妥妥的重要生產物資，尤其是在煉鋼方麵，不可或缺！

    因為煉製鋼鐵，需要讓鐵中的硫含量降到極低的程度。

    而現在所用的爐料，大部分是純天然的木炭和石灰石，這兩種物質中，多少會含有一些硫，所以才限製了當前生鐵的品質。

    之前他也曾想過要通過煤炭煉焦的方式，弄出焦炭來煉鋼。

    隻是煉鋼並非是迫切的需要，這才沒有提上日程。

    如今要製造化肥提取氨氣，便順帶也把焦炭的事情解決了。

    就在這時，正抬著陶缸的一個人，突然腳下一滑，雖然他很快重新站穩，但滿滿的硫酸還是灑出來少許。

    正好沈安看到了這一幕，差點沒把他的魂給嚇出來。

    他擔心的並非是好不容易弄出來的硫酸灑了，而是擔心那個工人被硫酸給燒傷了。

    這可是能要人命的東西！

    “等等！你們都先放下！”沈安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因為搞出了硫酸太過興奮，而有些疏忽過頭了。

    竟然忘了做安全提醒的事情！

    工人們納悶的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大人為啥突然要叫停他們。

    沈安趕緊跑了過去，開口道：“這東西叫……叫綠礬油，厲害得很，大家千萬別讓皮膚沾到，所以搬抬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還是不行，你們去找幾根棍子，再弄個裝缸的竹筐，以後四個人一起抬著，這樣更安全一些。”

    他對手底下的人還是很在乎的，用手抬還是太危險了。

    “沒這個必要吧？”魯鐵柱皺了皺眉：“你不是著急嗎？等編好竹筐，又耽誤不少時間了。”

    之前大人火急火燎的，咋突然又好像不著急了呢？

    而且就這麽一口陶缸，用得著四個人來抬嗎？

    現在廠區裏，鐵礦要用人，煉鐵爐子那邊要人，水泥廠要人，煤礦要人，運輸隊要人，哪哪都要人用。

    這些工人都是他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呢！

    “不，非常有必要！你不知道這些綠礬油有多厲害，等以後量產了，你自己弄點試試就知道了！”沈安斬釘截鐵的說道。

    “臥槽！這……”

    剛剛那個腳下一滑的工人，突然大聲驚呼起來。

    大家的注意力瞬間便被他吸引了過去。

    沈安心中一驚，還以為硫酸潑到了他身上，趕緊把他拉到一旁，上下看了起來。

    再仔細一看，便發現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那工人的表情驚愕和眼神木訥，卻沒有絲毫的痛楚，沈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過來。

    陶缸旁邊不知誰掉落的一塊鐵錠，上麵正冒著濃煙，透過去看已經變得千瘡百孔。

    沈安立刻撿到了活學活用的教材，他找來兩根樹枝，把那塊還在冒著煙的鐵錠夾了起來。

    “看到沒？這就是剛剛潑出來的綠礬油造成的。”他捏著鼻子，在眾人麵前走了一圈：“你們覺得自己的骨頭比這鐵還硬嗎？”

    魯鐵柱和其他工人也都愣住了！

    難怪大人剛剛連用了三個小心，原來這玩意是劇毒啊！

    他們當中有些人聽說過江湖上有些厲害的都要，能把整個人連皮帶骨都融化掉。

    但卻從未真正見過，沒想到今天開眼了！

    鐵都能融化成這樣子，更別說人了！

    這要是沾上，可不就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嗎？

    “大……大人，你不是說要用這個給土豆施肥嗎？難道不怕這……綠什麽來著把土豆給融化了？”魯鐵柱瞬間覺得自己之前不屑的話，有多愚蠢了，他心有餘悸地說道。

    心中震驚於沈安又搞出了一個恐怖的東西，卻更加好奇沈安弄這玩意出來到底有什麽用。

    “當然不是直接拿綠礬油來施肥了，還要再加工加工才行！”沈安連連擺手。

    “還要再加工？”魯鐵柱聽到之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豈不是毒上加毒？”

    他看了一眼沈安手中的鐵錠，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畫麵。

    大人再加工後的毒藥，隻要一滴，便讓成千上百個人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啥跟啥啊？咋會毒上加毒呢？我是弄肥料，又不是弄毒藥！”沈安看他滿臉驚愕，眼神中還透著恐懼之色，知道他想歪了：“別瞎想了，我不是殺人狂魔！”

    可這個時候解釋，就變成了掩飾了！

    無論是魯鐵柱還是那些工人，對他的話都半信半疑，甚至都仿佛隻聽到了最後那四個字——殺人狂魔！

    沈安環顧一圈，無奈地說道：“靠！你們這是不信我嗎？算了算了，是不是毒藥，咱們還是看最後的療效吧！”

    “不是不是！大人就算真的是弄毒藥，也不會害我們啊！”魯鐵柱這時回過神來，趕緊說道：“都忙起來！快快快！”

    隻不過他這話裏的意思，還是以為沈安弄的就是毒藥！

    沈安無奈地聳了聳肩，卻也沒再多說，徑直走進了那座土窯之中。

    硫酸有了，現在就差氨氣了！

    工人們都還愣在原地，似乎對魯鐵柱的話置若罔聞。

    大家麵麵相覷，鐵錠上的白煙已經徹底消散，上麵隻留下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大小坑洞。

    大人啊！這到底是不是毒藥啊？

    你總得跟我們說清楚吧？

    要不然我們心裏發慌啊！

    魯鐵柱一看這畫麵頓時來氣了，咋滴？不相信大人？不相信本廠長？

    不過跟著沈安這麽長時間，太清楚大人對待工人的態度了，也不敢耍橫。

    “兄弟們，大人這東西還沒弄出來，所以不方便說，但要不跟你們把話講明白了，你們又怕這怕那，我就簡單說兩句吧！”

    “大人說了，這東西叫綠礬油，很毒，但是呢！再加工一下，就會變成肥料了！可以讓糧食大幅度的增產。”

    魯鐵柱本就是一知半解，也就隻能照著沈安的話重複。

    那些工人聽了之後，跟魯鐵柱當時一模一樣，一臉的不信。

    “肥料？肥料不都是用屎尿漚出來的嗎？咋用毒藥也行？”

    “我也覺得不靠譜，這鐵都能溶了，要是澆到地裏去，還不得直接把禾苗都給弄死啊？”

    “或許……或許大人真的有辦法吧！”

    魯鐵柱趁機插嘴道：“有有有！大人的話你們還不信嗎？你們說說家裏的田地哪裏來的？他老人家說過的事情，哪樣不是真的？”

    提起了田地，那些工人臉上都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

    這些人當中，有些是最早一批的流民，他們家中都分到了田地，有些則是後來的，雖然沒有分到田地，卻也享受到了其中的優惠。

    沈安高價統一收購糧食，確保了百姓種地的積極性，又以府衙定價，保證糧食售出始終控製在五文一鬥的低價。

    又為百姓們提供了持續賺錢的就業崗位，所以沒有分到田地的人，也沒有什麽怨言。

    “對對對！魯大人說得對，大人還能害我們不成？”

    “沒錯！大人給我們田地，給我們事做，給我們飯吃，他老人家對我們恩比天大，就算是毒藥，也絕不是針對我們的。”

    “都忙活起來吧！別耽誤了大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