皕圩三章 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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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女初選結束之後,你打算做什麽?”

    瑛兒被支回翊坤宮打探些皇長子的動向,梁秀殳仍在前殿門外廣場進行第四日秀女初選第六場的監場,行宮大殿又一次進入無人敢輕易留意鄭皇貴妃的一舉一動之時。

    金靚姍問傳菜太監要午膳加菜,有意將其中一道菜的做法說得極為複雜,借故太監傳不明白,讓他找來禦廚親自交待。

    在太監去傳何貴時,她把仍在大殿活動的宮女、太監一一遣去做其它事,這樣,與伊士堯兩人再一次對談的時間與空間都創造出來了。

    這會兒在小膳房裏的伊士堯,還是有些開心的,前三天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狀況,隨著尚膳監一早派來運送食材的馬車,徹底發生改變。

    雖然做飯這件事,眼下已經不再重要,但食材的到來依然是個好消息,畢竟不用再為第二天該準備什麽東西吃而發愁了。

    另外,再加上前一天何禾順利地離開行宮,一時間壓在伊士堯心頭的兩件事瞬間過去,他正叼著一根表麵帶刺的新鮮黃瓜,簡單用水洗了兩遍,大口咀嚼,任清甜的汁水充溢口腔——這是如釋重負與重獲自我的味道。

    一早答應下何寧老爺子與文熙瑤的囑托,確實心理壓力非同小可,被前天發生的事那麽一驚一乍地嚇過,那時的伊士堯第一反應就是幫助何禾選秀女就是個錯誤,答應何禾帶上定神也是錯誤,甚至連被迫摻和進何家家事的這件事也是錯誤。

    慢慢又聯想到做隨行禦廚這件事,同樣是被迫的,也是個錯誤。

    一旦陷入這個“錯誤”的方向裏,在二零二二年年夜飯吃下的那一口八寶飯,才是最錯誤的一件事,要是沒有它,現在的自己一定還正常地留在那個熟悉的世界,而不是四下舉目無親,隻有依靠各種事件維係在一起、說陌生談不上、說熟悉卻又隻相識了不過仨月的人們。

    經曆過在現代的“疑似”消亡,在明朝又莫名其妙地“瀕死”了幾次,伊士堯這時坦率地麵對自己,即使在現代有些事也是反反複複,處理起來同樣很費神,但如果有的選,他也很想回到現代。

    想到現代,他嘴裏叼著的黃瓜突然就不脆生了,一直含著,直到清涼爽脆的黃瓜在口中的部分變得溫熱。

    伊士堯悠悠地把黃瓜拿下攥在手裏,出神地一用力,捏得稀碎,手裏冰涼的觸感還驚了自己一下,他把手甩幹,輕輕歎出一口氣。

    刹那間感覺百無聊賴,他轉身準備回到膳房裏,斜眼見到一個太監模樣的人,正向自己站著的膳房外這片區域探頭探腦。

    “欲尋何人?”伊士堯瞬間換了副麵孔。

    不得不說,金靚姍考慮得周全,找了一個連何貴的臉都沒見過、資曆極淺的太監來找何貴,免去熟悉何貴的那些宮人心中對鄭皇貴妃三番五次召這名廚子進入大殿這件事生疑,加上已經事先吩咐下去的“午膳有外加菜色,需當麵與何禦廚交待”這一口諭,徹底將“皇貴妃屢召隨行禦廚入殿一事”的不合理性堵死。

    資曆淺的這個太監麵怯、聲不怯,“鄭皇貴妃娘娘派我來尋何禦廚進殿,有菜色吩咐。”

    “菜色?”伊士堯轉過身,想到剛才腦子裏的事情,鄭皇貴妃是自己這一刻最不想見的人,而金靚姍卻是自己最想見的。

    “回您問話,娘娘午膳欲用幾道新菜,我等小奴傳不明白,隻能由何禦廚親去大殿一趟聽娘娘吩咐,敢問這位禦廚,何貴何禦廚此刻在何處?”太監上下打量,見眼前這位庖廚的著裝不俗,言語也變得有禮了些。

    “我就是,勞煩公公往前帶路吧。”伊士堯不知道這太監安排的有什麽講究,也有禮回到。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大殿之內時,金靚姍看著兩人相互之間的那種陌生又彬彬有禮的交流,心想,這下可好,愣頭青太監遇上內有現代人靈魂的廚子。

    “娘娘,何禦廚,小的尋來了。”這小太監深深躬下身子,從一側瞟到滿臉無所謂、順著自己說的話也叨叨了一句“見過娘娘”的何貴,心生疑惑,但不敢多做言語。

    “你退下吧。何禦廚,站在如今這位置,回話即可。”鄭皇貴妃正坐,靠在茶桌一旁。

    伊士堯站在距離她十幾步之遠,眼神交流,瞬間理解金靚姍這麽做的用意,他甚至跟著慢慢退下的太監也向外再走了幾步。

    等太監完全離開,金靚姍才開口,“你多退這幾步,還能聽見我說話?”

    “大點聲兒就行,剛才這一路過來,除了大殿沒有太監、宮女,周圍的幾個屋裏全是,就知道你要跟我單獨聊聊了,”伊士堯又往前了兩步,“這位置正好,外麵能見著我,我時不時還能看看外邊兒,”又扭頭看向金靚姍,“這會兒找我什麽事?真要加菜啊?”

    “加菜是個幌子,”金靚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茶桌上,“當然為了掩人耳目,待會兒你隨便弄個平時沒做過的,糊弄一下就行。”

    看到伊士堯一臉不解,“上次還沒聊完,今天正巧有這麽個時機,叫你過來聊聊。”

    “你也挺隨意的,我站著,你坐著;你說著,我聽著。”伊士堯想到在吃黃瓜時,心裏冒出的那麽多“錯誤”,一時間感覺不爽,用隨意而不客氣的態度回話。

    “那這不是環境決定的嗎?我要是皇帝,這會兒保不齊是你跪著,我躺著呢。”金靚姍沒聽出伊士堯話裏的不滿,隻當是他在開玩笑。

    “怎麽?自己的明朝兒子搶著當皇帝還不夠,你也要湊一腳當女皇了?”伊士堯的腦中畫麵與眼前畫麵完全錯位,一會兒想到發生在明朝的各種“錯誤”,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一直想著不惜一切代價回到現代的事情。

    金靚姍這一次聽出了話裏的諷刺,但仍然以為伊士堯就是這樣的風格,“要是我能當上女皇,還不得封你做個司禮監掌印,把梁秀殳的位置頂了,哈哈哈。”

    說到梁秀殳,伊士堯又不自覺地回憶起在梁府發生過的事,又想與何寧的對話,又想到何禾,腦裏再一次循環這幾天發生的事,忽然煩躁得無以複加。

    “司禮監掌印代價還是太大了,畢竟你暫且還是個——健全人。”金靚姍用自己以為的“伊士堯式幽默”又補了一句。

    伊士堯出乎她意料地喝了一聲,“你到底是怎麽在這樣的鬼地方適應得這麽好的?!”

    這句沒來由的話,嚇了金靚姍一跳,但也讓她明白從剛才開始,伊士堯並不是在幽默,而是真的在發著莫名火,“我沒得選擇,十年前從窗戶邊往下跳的那一刻,就沒有選擇了。”

    見伊士堯看上去找不到合適的話回,把最早想到的開場白又說了一次,“對了,你來的時候就想問,秀女初選結束後,你想做什麽?”<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