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您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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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趙老的問話,唐成沒有回話,不過這話說的也很有趣,唐成心裏卻很明白。
高仿贗品也是有生產成本的,但在市場中出手的價格卻非常不確定,比如同樣的瓶子,一隻可能賣到上百萬,另一隻可能幾萬塊錢就出手了,而且都是同一個人賣的,外行人往往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桌上放的這個梅瓶代表著蔣再能仿造工藝的最高水準,唐成是清楚的。燒造時完全以古法建窯,還特地從江西景德鎮千裏迢迢運回的瓷土,專門搜羅來釉料,經過多次實驗才燒造成功,燒製過程中“廢品”很多,真正成器的比例很小。這麽算下來,燒製一批器物的成本很高,這一件作品的成本當然也不會低了。
唐成心裏很清楚,假如一共燒出來十件這樣的成品,平均每件仿品的成本是十萬元,在市場中不一定都是以十萬以上的價錢出手,因為這種東西被人收走流入市場,大多是冒充真品賣的。
假如其中一件賣出高價賺回了成本,其它幾件就是添頭,再出手都是淨賺,可以便宜很多。所以古玩市場當中贗品的價格非常不確定,不能單純以仿製成本來衡量,再說,父親也不是那唯利是圖的人。
這個瓶子的做胚、畫工、上釉、燒造都是蔣再能親手完成的,唐成有印象,因為燒成這一件東西非常不容易,記得是在幾年前被一位中東籍華人買走了,蔣再能要價二十萬,是當時家中很大的一筆買賣了。它今天怎麽會出現在趙老家裏呢?雖然搞古玩的有一個老規矩,就是不追問持有者東西的來曆,但唐成還是忍不住想問清楚,又不好開口。
趙老聽了這些話有些疑惑:“聽你的口氣,已經斷定它是贗品,可你剛才根本沒怎麽看,眼神也不大對勁,到底怎麽了?”
唐成顧左右而言他:“您老為什麽不做個檢測?”
趙老嗬嗬一笑,看著唐成表情好像很有深意地說:“我倒想做個光譜分析,但元青花的樣本數據太少,結論還不夠權威,所以最近國家文物局也在搜集元青花瓷片,我幫著做些工作,桌上這些瓷片就是這麽來的。”停了一會又問:
“小唐,我怎麽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是不是有話不方便說?”
唐成想了想,回答說:“我還是想問清楚這件東西的來曆,它的確是贗品,不知您老的那位晚輩或其他朋友有沒有被打眼?”
趙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眼倒是有的,連我都看不出真假,但是你放心,沒有人上當受騙,這東西也不是高價買來的。至於具體的來曆,不太方便告訴你,但現在它就是我的。”看了唐成幾眼追問: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既然一口咬定它是贗品,總得講出個道道來,可別連我都坑了。”
唐成甩了甩腦袋,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不瞞趙老,便硬著頭皮說:“給我一支鉛筆和一張白紙。”
趙老拿來紙筆,唐成趴在茶幾上描摹梅瓶上的一小塊圖案,就是梅花樹幹虯結彎曲處的紋路。他沒有把原圖全描下來,隻是把樹幹中間某一團看起來很精細複雜的勾連曲筆畫在紙上,然後在旁邊寫了一個篆書“蔣”字,將這張紙推到趙老麵前。
不用再解釋什麽,趙老也看出了門道,白紙上特意描摹放大的這一塊圖案,就是樹幹虯結扭曲的紋路,本來沒有異常。但經過唐成一標注,筆畫勾連之間怎麽看怎麽像一個篆書變體的“蔣”字,也不能說“像”,因為它本來就是!
繪製這個梅瓶的畫師有一種不經意間的狂放與玩世不恭,竟然在器物表麵這麽顯眼的位置大大方方的簽名,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慣,這個人應該姓蔣。
而且這個簽名連熟悉漢字的中國人都看不出來,更何況那些老外呢?要不是唐成特意指出,就連趙老都沒注意到,一經點破之後,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趙老拿著放大鏡在瓶子上觀察比對了半天,有讚賞的神色還略帶點自嘲,隨後放下瓶子看著唐成,大聲喊道:“蔣允成!”
冷不丁聽見趙老喊出自己的真實名字,唐成有一種陰謀詭計被人拆穿的感覺,趕緊站了起來很尷尬的回答:“趙老聽說過我?”
“你的姐夫就是我的學生康慨,從本科到博士,我帶了小康九年,關係非同一般。”趙老語氣中帶著責問說:“這麽長時間,你為什麽一直不說呢?”
“我姐夫說起過我?”唐成有點慌張地說:“那多不好意思,您早就知道我是誰?”
趙老笑了笑,表情難得有些狡獪:“我不知道,但我早就在懷疑。小康對我說過他小舅子的事情,雖然你叫唐成,而不是姓蔣,但名字中的這個成字暴露了你的底細,小小年紀精通地理堪輿,懂得江湖各種門道,古董也玩的這麽精,實在太巧合了,我沒法不懷疑。”
唐成低首而立,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又像個挨批評的學生,低聲問:“您老為什麽不問我呢?”
趙老儒雅地說:“你不願意說,應該有自己的原因,我又何苦點破呢?再說了,我隻是懷疑,直到今天我才敢確定。早就聽說你父親蔣再能是一位仿古工藝高手,你認出這個瓶子上的標記,不僅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也等於告訴我這隻梅瓶的來曆。”
唐成有些意外:“您老不知道這隻梅瓶的來曆嗎?我剛才還以為你是在故意試我呢。”
趙瑛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它的來曆,但剛才你點出了上麵的印記,我又不是傻子,應該能想到,你一定就是蔣允成,而這件東西出自你父親之手。小蔣,我不問你也就罷了,你自己為什麽一直都不說?”
唐成很不好意思的撓著耳朵:“我是覺得有點丟人。”
姐夫是川大文博學院的博士,如今已經是四川省考古所的副所長,而小舅子連大學都沒上,是個離家出走的小混混,還厚著臉皮到川大來蹭課。在別人麵前唐成倒覺得沒什麽,但在趙老麵前,他總感覺有些丟人,至少說出來是丟姐夫的臉。再加上趙老一直都沒有追問,唐成也就沒有主動開待。今天倒好,因為一隻瓶子就被揭穿了底細。
趙瑛也站了起來,伸手在唐成的腦門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記:“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話雖這麽說,趙老並沒有責問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