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山夫帶著士兵們準備出發去了，曹順這才感覺到冷了起來。

    清閑下來，回想起剛才小泉山夫那察看船板上痕跡時的嚴謹與仔細，一陣後怕襲上心頭，整個人都不禁顫抖了一下。

    他心裏琢磨開來：“這小泉做事十分細致，如果不是自己先發現了問題所在，恐怕船板上的泥印子，可能要被他發現疑點。以後，和這個人打交道，要加倍小心才是了。”

    原來，在阮玲跳到河裏之後，曹順一低頭，看到船板留下了她踩滅導火索時留下的痕跡。

    他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問題：把水鬼脫下給阮玲之後，自己是光著腳的，但阮玲卻是穿著鞋踩導火索的，而且她的鞋上沾了不少泥巴，因此木板上的泥鞋印子以及導火索上的泥巴印都非常明顯。

    可是，現在跑回去穿鞋，顯然是來不及了，況且他的鞋子上也沒有泥巴。

    眼看岸上的士兵已經衝過來，手上又沒有合適的東西去擦，船板粗糙，泥印子在板麵上像是烙上一樣的，也不太好擦的。

    情急之下，曹順轉身就衝到後倉，操起自己的茶壺就奔跑回來，然後一屁股坐下，再把壺裏的水倒進褲襠下，再扭動屁股使勁摩擦地上的痕跡。

    與此同時，借著船板上的積水，把導火索上的泥巴也洗幹淨了。

    隻是可惜了那隻宜興紫沙壺，他讓人回家拿清酒的，沒想到捎帶著把這茶壺也帶來了。

    這可是清代名師製作的孤品，價值不菲，是他父親的最愛，可為了消除現場痕跡，曹順也隻能忍痛扔到河水裏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船隊的任務完成地很順利，等到第二天晚上，曹順和小泉山夫回到了漕鎮。

    剛一到碼頭，就有機要兵送來電報：“小泉中佐，平西將軍電令！”

    “喲西，平西將軍的嘉獎令來了。”小泉山夫看了一眼，就遞給曹順，“曹桑，你自己看看，平西將軍邀請你去上海參加他的慶功晚宴，並出席有全世界各大媒體都參加的大東亞共榮主題新聞發布會。”

    什麽晚宴，還新聞發布會，曹順一時也沒搞清楚怎麽回事，隻是覺得，自己殺了兩個鬼子，居然還被他們嘉獎，心裏多少有些別扭。

    說實話，到目前為止，他還擔心小泉山夫從那具屍體上找到破綻，於是，他順嘴就說道：“我不過是碰了個巧，那兩個士兵----”

    小泉山夫以為曹順是為兩個士兵的死亡難過，就安慰他：“他們是為天皇陛下盡忠了，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而言，是無上榮光的事情，請你不要為他們難過了。”

    說完，他馬上就想起一件事來：“曹桑，有些事情拖不得，今天晚上，你就為我的士兵做手術取子彈，如何？”

    看曹順沒有直接回答，小泉山夫接著說道：“這件事，我也向平西將軍匯報了，他說，像你這樣的人才，一定要好好為我們帝國軍隊服務。上海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你後天去，先參加完新聞發布會，然後，就留在東亞醫院工作。”

    “這麽著急啊，可我家裏的事還沒安排好呢。”

    說完，曹順有些後悔了。

    他家裏的房子早被炸塌了一大半，家裏人也全都被炸死了，哪來的有什麽事情需要安排的？這個時候，自己找理由拖遲時間，肯定會讓小泉山夫覺得是心裏有鬼。

    畢竟，他是真的心裏有鬼，隻是鬼不在要不要去做手術上麵，而是一直在設想，如何利用做手術的機會，用什麽手段隱蔽地把人殺了，自己還不用承擔責任。

    為防止小泉山夫起疑心，曹順幹脆順著說下去：“我家房子全都塌了，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騰出可以動手術的地方來。”

    “這個你放心，我們在營地裏已經搭了一間診所，還設立了一個簡易手術室。”小泉山夫當即拍著胸脯說道，“我連手術需要的護士，都給你找好了。”

    “護士？”

    這一下，曹順是徹底地傻眼了：這小泉山夫絕對是個不可小瞧的人物！

    看似這一天一夜，他都是在和自己在河上飄著，不哼不哈的，居然把接下來要做事情，已經全部都安排好了。

    一個人的心思縝密到如此程度，足以讓人感到恐怕極致。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生死對頭。

    “是啊，出發前，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嘛。”小泉山夫卻覺得一切正常，“所以，我就安排人準備了，設備，包括人員等等。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打仗有些年頭了，見過軍醫動手術的，器械、藥物和醫護，缺一不可。幸運的是，這些我的人全都備齊了。”

    小泉大隊雖說是支後勤支援部隊，卻按步兵大隊編製配備，總人數達到了八百多人，足見日軍對後勤補給的重視。在這樣的部隊裏，即便是日軍的醫護力量再缺乏，有護士也實屬正常。

    “也許，這小泉也未必有那麽厲害，先不要自己嚇死自己。”

    向日軍營地走去的路上，曹順一直在寬慰著自己。可是，等到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站在麵前時，他再次傻眼了：這小泉山夫實在是太令人感到恐怖了！

    “曹桑，這是我們特意為你請來的護士，沈穎小姐。”小泉山夫給曹順介紹道，“我們派人把周邊幾十裏地的診所都找了個遍，隻找到這麽一位，好在沈小姐以前是上海教會醫院的護士，有過手術助手的經驗，應該能夠配合好你。”

    “你以前在上海哪個醫院工作的？”

    曹順繞過小泉山夫的視線，向那一直站那不動也不開口的沈穎問道。

    準確點說，這沈穎不僅不動不開口還不笑。淡然，平靜，曹順在她身上讀到的，隻是這兩個詞，仿佛是一潭沒有一絲風的水麵。

    但這絲毫掩蓋不了她的俊秀，柳葉眉，丹鳳眼，高挺的鼻梁，外加白大褂遮擋不住的高挑身材----

    “聖心。”

    沈穎吐出了兩個字。

    “寧國路四十一號？”

    “是的。”

    沈穎還是隻有兩個字。

    曹順之所以馬上就說出聖心醫院的地址，是因為他途經香港時，曾有人托他帶了一箱貨，要交給聖心醫院一位醫生。

    可等他回來後，上海那邊已經基本淪陷了，父親把他死死地看住不鎮子，所以也沒機會去上海把東西交給人家。

    聽沈穎說她曾經是聖心醫院的護士，他就放心了，那是一家大型綜合醫院，在大上海也是屬一屬二的大醫院，當個簡單外科手術的助手，應該不會有問題。

    當天晚上，手術就開始了。

    手術室裏，隻有兩個人，曹順和沈穎，那個日軍的半吊子醫生，被曹順打發出去消毒繃帶了。

    曹順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因為他從一開始答應小泉山夫，就根本沒過要想救中彈士兵的命，而是想借此機會再殺幾個鬼子解解心頭之恨。

    一番琢磨之後，他趁人不注意，找到了一些細碎的鐵鏽片，隻等手術時給縫進那幾個士兵的傷口裏麵去。

    這種殺人手段非常隱秘，鐵鏽片特意碾成粉狀了，這樣有利於被血液吸收進血管裏。

    不出二十四小時，這些鐵鏽就會全部進入血液中，引發破傷風死亡的概率非常高。而且，因為有一到兩周時間的潛伏期，等破傷風病發的時候，想追究他的責任就很難了。

    支開隨隊軍醫後，趁著沈穎也轉身去取器械的時機，曹順把藏在衣袖裏的鐵鏽片抖落到傷口邊上，正想伸手往還冒著血水的傷口裏麵推，卻被人從身後抓住了胳膊。

    “完蛋，這女人是日本人的奸細！”

    曹順當然知道，抓住他胳膊的人，除了沈穎不會有別人。

    這在瞬間，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尤其是想到自己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沈穎是小泉山夫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心裏當即涼了半截。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樣的安排，其實完全可以事先預料得到的。

    低估敵人的智商，無疑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