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本是生意人_第12章 達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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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曹順給沈穎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挺紳士的。尤其是他剛才還在阮玲的誘惑麵前正色以待,更讓她覺得這人身上有股浩然之氣,可是,這才一轉臉的功夫,怎麽就像是變了個人。

    所以,她皺了一下眉頭,極其厭惡的回了一句:“你怎麽這樣說話啊。什麽亂七八糟的老女人、桃花劫,這些話怎這麽難聽!”

    “難聽?那些老娘們明明是難看嘛。要是桃花塢裏的女人,都像沈小姐這般美貌性格,估計我就學不了柳下惠坐懷不亂了。隻可惜,那些老娘們啊,個個人老珠黃,隻配侍候碼頭苦力大叔們,本少爺啊看不上眼。”

    曹順的話裏,句句透著滿滿的輕薄挑逗味。顯然,沈穎說他天天住在桃花塢,已經激怒了他,感覺是對他的侮辱。

    讓曹順這麽一說,沈穎那一直淡然的臉,瞬間紅了起來。這一下,反應再慢,她也知道桃花塢是什麽地方了。

    不過,如果曹順隻是拿話來挑逗她,沈穎或許還不會想到要反擊。

    其一,話頭是她自己挑起來的,人家曹順不過是順著話說,從道理上挑不出毛病來。

    其次,她是來求人家幫忙的,該忍之處一定要忍。她做地下工作有幾年了,浪蕩公子,軍痞紳氓,沒少打交道,早學會了如何規避和忍讓,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還不得罪人。

    然而,曹順說桃花塢女人時,用了不少極為不尊重女性的詞匯,這令她十分反感甚至是厭惡,於是,她斷然選擇了反擊:“哦,那你的五娘,她怎麽會在那種地方,成了那種女人呢?”

    這話是明顯帶著反擊味道的。意思是,你堂堂曹家少爺,連娘親都變成風塵女子了,還有什麽臉麵去嘲笑那些苦難的女人?

    這一把“飛刀”扔過去,沈穎心裏便做好了被反唇相譏的準備。在她看來,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穎做了接招的心理準備,但曹順卻鳴金收兵了。她不知道,五娘才是曹順最大的心病,心頭的一個巨痛。

    所以,一聽沈穎提到”五娘“,曹順竟然似乎沒聽出話裏帶著的刺,不僅不再與沈穎抬杠了,反而頗帶誠意的解釋開來:

    “唉,這事說來話長了。五娘是我爹的第五個姨太太,是五房中唯一上過學堂的。隻可惜小時候家道中落,被人販子賣到青樓,後被我爹看中贖回家來。

    五娘斷文識字,做事比較果敢,再加上她算是大場麵經曆過的人,遇事敢擔當,所以頗受我爹的倚重,家裏的大小事務包括支出財帳都是交給她打理的,頗有點當年賈府裏頭王熙鳳的味兒。

    可是,五娘的精明能幹招來了其餘幾房的嫉妒,她們聯合起來,買通算命先生,以五娘沒有子嗣為由頭,說她和我爹八字不合,命克曹家上下。一開始,我爹還護著五娘,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架不住周身的饞言進逼,一紙休書將五娘休了,逐出曹家。

    沒了曹府的依靠,加上年紀大了幹不動體力活,娘家那邊更沒臉麵回去,五娘隻得去桃花塢幫妓女們洗衣做飯糊口度日。

    小時候,五娘特別疼愛我,她還是我學習文化知識的啟蒙老師。家裏人都知道我和她感情深,因此,我剛從日本回來時,都騙我說五娘病故了。

    後來,我知道了五娘的事,感到特別生氣,尤其是連我的親娘都在坑害五娘的行列之中,加上和我爹為去前線抗日支前的事翻了臉,一氣之下就搬到五娘那邊去住了。

    其實,我在桃花塢住的時候,不僅五娘,那裏的大姐、阿姨們也很關心我,從來不把我往壞事上帶,反而是還天天勸我早點與我爹和解搬回家去住。那是一群苦命的人啊,隨便哪個人身上,都是一堆的故事----”

    沈穎本想好好嘲諷幾句曹順的,沒想到卻引出他這麽一番話來。

    對於風塵女子,沈穎也不算陌生。她在聖心醫院工作的時候,隔壁就是一條胭脂街,上海有名的紅燈區,裏麵聚集了成百上千從事這行業的女人。

    幾乎是每一天,都會有那種女人到醫院看婦科病。作為婦科護士,每每看到那些得病的妓女痛不欲生的樣子,沈穎都會心如刀割一樣。後來,她還加入了義診的隊伍。正是懷著這樣一份對苦難大眾的同情,她慢慢走上了革命道路。

    看著曹順訴說桃花塢女人們的苦難,沈穎知道自己可能對眼前這個感覺著有點壞的男人誤會了,就安慰他道:“妓院是罪惡社會的一個毒瘤,隻有讓女人贏得和男人一樣的公平自由,才能讓那些苦難的女人翻身過上幸福生活。”

    說歸說,但沈穎對剛才曹順說桃花塢的女人時,用了“老娘們”、“人老珠黃”、“隻配侍候碼頭苦力大叔”等刺激人的字眼,讓她心裏還是感到忿忿不平,於是,她接著又說道:“在你們男人眼裏,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這種腐朽的封建思想,是造成女人地位低下的根本原因!”

    這一下,曹順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看似溫柔和順的姑娘,其實是個惹不起的主。

    和阮玲相比,眼前這個沈穎,倆人年歲差不太多,但個性與思想卻是完全不同。

    阮玲性格活潑,說話刁鑽,而沈穎個性平和,端莊大方。

    照理說,沈穎應該比阮玲更好相處,但在他的感覺中,阮玲就像是一塊富有粘性且充滿誘惑力的糖,讓人忍不住就想撲上去咬上一口,完完全全是秀色可餐型的。

    可是,這沈穎,卻像是一株帶刺的高大花樹,不僅讓他難以靠近,還得仰頭去看她。美是美,就是讓人有種累心的感覺。

    心裏這麽一想,明白自己得罪人家了,臉上當即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來,趕忙道歉:

    “沈小姐,我這人就是嘴賤,剛才真的是冒犯尊貴的女性朋友了,請見諒。對了,你這麽晚了過來,肯定是有要緊事。你看我,光顧著說自己的事,把你的事給忘了。”

    看曹順終於回到了正題上,而且不再是那副輕薄浮躁的樣子,而是一臉正色,所以,沈穎也不客氣了。

    剛才的插曲中,她多少也對曹順有所了解了,知道和他打交道不用繞彎子:“晚上在手術室外麵,我聽那個小泉和你說去東亞醫院工作的事,所以,我想打聽一下,那家醫院缺不缺有工作經驗的護士。”

    看曹順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來,她馬上解釋道:“這事也算是巧了。我現在開在華塘的那間診所,明天房租就要到期了,正考慮要不要續租繼續開下去。

    現在兵荒馬亂的,老百姓根本沒錢看病,而且行醫需要的不少藥品也被管製,很難買得到,診所不僅賺不到什麽錢,連付房租吃飯都有些困難,所以,我想著,如果能夠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就不再開下去了。”

    除了半夜到訪讓人感到有些唐突,沈穎的其它理由都合情合理。畢竟,日本人在上海新建的東亞醫院,隸屬於華東派遣軍司令部直管,專門為日本人服務,沒有關係很難進去。放開愛國感情不講,這對普通人來說,確實算得上一份肥缺。

    還沒等沈穎說完,曹順已經完全傻眼了。

    然而,和阮玲要尋找失蹤多年的哥哥相比,沈穎想為自己謀一條活路的理由,同樣是難以拒絕。

    “你的意思,我大致聽明白了。”沉默了一會,他還是開口了,“是想讓我幫你問一下小泉山夫,如果他們那邊需要的話,我們一起去上海,對吧?”

    “曹醫生真是聰明人加爽快人!和聰明人打交道,讓人倍感輕鬆;與爽快人交往,則更令人心情愉快。”

    沈穎臉上露了笑容。

    這是曹順見到她之後,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有笑,不僅臉上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還露出了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竟然不是那麽冷了,甚至還有點小可愛的模樣。

    “你是高興了,愉快了,可我卻頭痛了。”曹順心裏苦笑著,“我這一下就向小泉山夫說,我要帶兩個大美女一起去上海,鬼知道他心裏會怎麽想。”

    不過,心裏叫苦歸叫苦,何況自己還有把柄在人家手裏捏著呢,所以,曹順還是答應了:

    “那好吧,今天在手術室裏,我確實是想下手為家人報仇的,但沈小姐沒有告發我,也算是對曹某手下留情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小泉山夫問問。

    有一點,我要事先聲明了。那就是不管成與不成,我們之間就算是兩清了,誰也不再欠誰的情份,可否?”

    “痛快!”

    沈穎臉上再次露出笑容來,隻是,這次卻沒有酒窩出現,隻是那種淡然的平靜如水麵的微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