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實為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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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相儒和石番想要聊的事,很私密,兩人都不希望被任何人聽到,於是商量著找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
“去婆婆的墳前吧。”石番似乎並不是詢問,而是已經有了決定,當他說完這句話時,已經在往墓地方向走了。
“你還可以嗎?”程相儒快步追上去,走在石番旁邊。
今天在龍婆下葬的時候,石番哭得稀裏嘩啦的,作為龍婆唯一的親人,當他在棺材上灑下第一捧土時,甚至都有些站不穩了。
程相儒或許無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目送僅存的長輩離去,那痛苦一定極難承受。
雖然石番說他父母去南方打工了,但自龍婆去世之後這幾天,石番沒接到過一次父母打來的電話,也沒聽任何人提到過他的父母,程相儒可以判斷,石番應該也是沒有父母了。
那麽從今天開始,天大地大,這個世界上,石番孑然一身,再無牽絆,再無束縛,卻也再無人疼他愛他了。
石番低頭不語,隻看著腳下的路,走著走著眼圈便又紅了。
這條路,是今天第二次走了,上一次,是為龍婆送行。
程相儒很體貼地沒再說什麽,也悶頭走路,暗暗在心裏把所有的疑問和線索再捋幾遍,提前想清楚,自己想問什麽,自己又能回答什麽。
遠處,冷螢注意到離去的二人,她扭頭看一眼正與幾位苗民抽煙聊天的周老板,然後向著程相儒和石番追去。
龍婆的墓地,距離千岩苗寨有些遠,直線距離雖然隻有兩公裏左右,卻隔了兩座矮山。
當程相儒和石番再次來到龍婆墳前時,已是午後,太陽斜斜地懸在空中,陽光很暖卻不那麽刺眼,就連山風都溫柔得如長輩的輕撫。
石番上前認真地清理碎草和亂石,聲音哽咽道:“你知道嗎,其實婆婆和我沒有血緣關係。”
程相儒聞言一愣,沒想到兩人的對話會這樣開始。
石番流著淚,笑了笑:“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婆婆救下了我,並將我養大,一直把我當成他的外孫,對我真的很好。”
這番話,印證了程相儒的兩個猜測。
第一個,就是石番沒有父母;而第二個,就是龍婆並不是石番的親外婆。
按照當地的稱呼方式,稱呼外婆都是“家婆”,但石番一直喚龍婆為“婆婆”。
程相儒苦笑道:“我挺羨慕你的,不管龍婆是不是你家婆,你至少還是有個疼你愛你的長輩的。而我,從小就和妹妹相依為命,是死是活都沒人在乎。”
石番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緩站直身子,扭頭看向程相儒,目光竟已不再友善,甚至還帶有憤怒的情緒,攥緊的拳頭失了血色,微微顫抖。
程相儒嚇了一跳,不由後退半步:“我……我說錯了什麽嗎?”
石番咬牙道:“可婆婆待我再好,也終究不及她的親外孫。我不嫉妒,也不羨慕,隻是很生氣。她的那位親外孫得了她的傳承還不知,下葬時連個頭都不給她磕,淚也幾乎沒流過,你說,她的那位親外孫,算是個人嗎?”
程相儒臉色大變,身子晃了晃,幾乎有些站不穩:“你什麽意思?”
石番不說話,緊緊攥著拳頭,目光中的怒氣已消散了不少,似是對程相儒的本能表現很滿意。
本來程相儒找石番想單獨談談,就是想知道更多關於龍婆的事,想從中扒出一些與他爸有關的線索。
結果,跟他爸相關的事還沒挖出來,倒是把他自己給挖出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程相儒手扶樹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強烈的精神衝擊差點讓他當場昏過去。
說得通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龍婆離世時大喊著“找到他”,以及說那話時的複雜表情,分明就是見到了期盼已久的至親之人的自然感情流露。
四瞳孔雀蝶多次落在程相儒身上,那應是它寄托了龍婆的遺憾,在替龍婆輕輕撫摸程相儒。
龍婆留下的最後一口氣,是為石番留,應也是為程相儒留。
四瞳孔雀蝶不讓合棺,則應該是完全在等程相儒。
說不定,《驅邪卷》中的內容,也是程誌風從龍婆這裏學的。
程相儒感到全身忽然無力,緩緩屈膝,跪在了龍婆墳前,雙手撐著地麵,看著地上的野草和山土,腦中一片混亂,所有理過的思路又成了亂麻。
石番走過來,站在程相儒麵前,抬手用袖口抹掉眼淚,抽噎道:“其實,在東北那座地宮裏,我對你們都說了謊。我不是要去找金劍,我要找的是你。沒能見過你一麵,才是婆婆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但我是真沒想到,婆婆明明從沒見過你,甚至隻從你爸那裏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你先別說了!”程相儒大聲打斷石番,他雙手抓緊掌心中的草和土,肩頭微微顫動,想哭,卻擠不出眼淚,整個人的情緒完全錯亂了,以至於他腦中一片空白,反應變得前所未有的遲鈍。
他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這種時候,在龍婆的墳前,石番完全沒有理由和必要欺騙他。
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麽……
“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程相儒沒有抬頭,他忽然發現此時的陽光很刺眼,隻有跪在這鬆軟的地上,他才感到踏實。
“沒有機會,而且,就算有機會,我和你說了,你也不會信。不是嗎?”
“你讓我先靜一靜。”程相儒緩緩閉上眼睛,眼淚終於一顆顆地掉了下來,打濕他麵前的土地,浸向地底深處,寄托了他的悔恨和悲痛,更寄托了他的哀思。
“那我們一起吧。”石番說著,跪在了程相儒身旁,趴下了身子,額頭觸碰地麵,久久不起。
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冷螢本來正架著一個彈弓瞄準了石番,隻待石番顯露出想要傷害程相儒的舉動,她就一發石子打過去,送石番去給他婆婆陪葬。
可當她看到石番也跪了下去,並跪在程相儒的身邊時,她放下了彈弓,疑惑地抬手撓了撓頭。
她看不懂了,這倆人幹啥呢?咋磕完頭還不抬起頭來啊?而且,有必要並排跪在那裏拜嗎?
這是拜祭呢?還是拜堂呢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