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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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厚的硝煙彌漫,混亂的腳步四起,蘇都廢墟的上下都在遵循蘇仁的指揮進行轉移。
受傷昏迷的弟子自不用說,一開始就被安排在了首位;沒有受傷的弟子,也爭先恐後的往後山方向趕去。
為了防止過於混亂阻礙轉移的速度,蘇浣清站在一棟被削去大半體積的石樓屋頂,監視著禦劍撤離的弟子有序離開。
“娘…娘親……嗚嗚,娘親……嗚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嘈雜的環境中,驀然有一道微弱的求救聲傳入蘇浣清的耳中。
蘇浣清柳葉眉輕蹙,稍稍遲疑了半秒,對著不遠處的秦萱冰招了招手:
“秦師妹,過來一下。”
欽慕已久的師姐召喚,秦萱冰沒有任何猶豫,乖巧地跑到蘇浣清身邊,甜美的嬌顏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師姐,有什麽事嗎?”
蘇師姐離我好近啊……好香~肯定是蘇師姐的體香~看來還沒有被那個臭男人汙染……
不用說,這裏的‘臭男人’,指的肯定是某位還躺在餘香殘留的床榻上回味的許守靖。
蘇浣清對百合師妹的心理活動毫無察覺,偏頭示意了下偏離大部隊的巷角,低聲道:
“那邊好像有點情況,我去看一下,你替我頂替一會兒崗位表。”
秦萱冰眨了眨眼睛,一雙小手抬到胸前,揮個不停:
“蘇師姐不用那麽麻煩,讓師妹我去就行了。”
“不用,我去。”
蘇浣清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麽,腳尖輕點地板,淺碧長裙翩翩而起,兩三個呼吸便已經落地,遁入巷角無影。
看著蘇浣清離去的背影,秦萱冰甜美的小臉有些發愣,好辦些時候才緩過神,鬱悶地咕噥道:
“有男人了,連和我多說一句話都不願意嗎……男人果然隻會破壞我和師姐的情誼,許守靖太壞了!”
如果許守靖剛好路過時又恰巧聽到,估計會吐槽一局:
少女,你想多了。
……
“嗚嗚……娘親,你在哪裏……”
陰暗的巷角不著半點陽光,潮濕的地縫水珠湧動。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跌倒在地上抽泣瞳孔,被磨破皮的小手捂住膝蓋,鮮紅的血水從指縫中湧出。
也許是哭聲太大,或是膝蓋的傷口過於疼痛,小女孩兒在痛苦期間,完全沒有注意到來自頭頂的威脅。
吱呀……吱呀……
兩塊斜向的巨大木板搭在巷口的樓頂,方磚碎瓦堆積在木板之上,近乎斷裂的木板不停地發出危險的聲響。
蘇都在前幾次轟炸中,大多數連體建築都被砸毀,僅剩的一部分建築也隻是個空殼,定然是無法再次承受其他的刺激。
就比如這保持微妙平衡的木板,但凡給予一個衝擊,木板必然會當場斷裂……
轟——
自天穹下墜的氣浪將整個地麵撼動,好似地龍翻滾一般的動靜席卷了整個蘇都。
震動才剛剛停歇,濃鬱且充滿模型的紫氣接踵而至。
木板本就瀕臨崩潰的邊緣,又經曆這番震動,毫無意外的斷裂開來,數不清的碎石與磚瓦砸向了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還在抹眼淚,直到這時才堪堪注意從頭頂如大雨揮下的碎石,近乎本能的抬手顏麵:
“呀——救命……”
滋——
小女孩兒拚命閉上眼睛,因為緊張的緣故,小小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就這樣停頓了片刻,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如約而至。
小女孩兒詫異地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抬頭向上看去,哭紅眼眶的大眼睛猛地一瞪,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不行:
“這是……”
那些碎石磚瓦就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凝固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不,準確說是變成了冰柱。
小女孩兒愣了一會兒,猛地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抱肩顫抖,卻是發現自己呼出的是隻有冬天才有的白氣。
這可是七月哎!
沒等小女孩兒緩過神,耳邊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你沒事吧?”
蘇浣清身著一襲淺碧長裙,半蹲在小女孩兒麵前朝她伸手,往日裏清冷的臉蛋兒,此刻卻露出了柔和的目光。
小女孩兒微是一愣,下意識搭住蘇浣清的手,小聲說道:
“謝謝姐姐……哎呦……”
小女孩兒沒能站起來,淚眼朦朧的捂住自己受損傷的膝蓋。
蘇浣清清眸微怔,素手輕撫瓊玉閣,拿出了一塊幹淨的手帕,蹲伏在小女孩兒前,手法輕柔地替她係好。
“我不會治愈法術,暫時這樣處理,等下再給你換藥。”
說著,蘇浣清輕輕把小女孩兒背起。
小女孩兒伏在蘇浣清的肩頭,小小的抽了下瓊鼻,奶聲奶氣地道:
“謝謝姐姐……你好厲害啊!”
蘇浣清道了聲“一般”,沒有過多評價。她想了下,輕聲問道:
“普通人家前天晚上就應該撤離到後山了才對,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女孩撓了撓頭,一臉聽不太懂的模樣。
蘇浣清歎了口氣,換了個說法:
“你的娘親在哪兒?我帶你去找娘親。”
小女孩這回聽懂了,水靈靈的大眼睛都亮了起來,小臉滿是興奮地說道:
“姐姐,你知道我娘親在哪兒嗎?婉姨說我娘親去了很遠的地方,在我長大之前都見不到了……”
“……”
蘇浣清眼神略顯錯愕,隻覺得這話很耳熟。
在蘇浣清剛記事的時候,蘇仁曾經用來騙過自己,她當時還特別信服,天天盼著快點長大,這樣父親和母親就會回來了。
直到真正長大的那一天,她才理解到,母親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而是……
“對不起……姐姐也不知道你娘親去哪兒了。”蘇浣清不忍心點破,眼神躲閃的說道。
小女孩兒頓時蔫兒了,眼神黯淡的低下了頭。
見狀,蘇浣清頓時有點慌,連忙轉移話題道:
“小姑娘,你說的婉姨是誰?”
小孩子鬱悶來得快去的也快,聽到蘇浣清的話,她一掃剛才的自閉神色,神采奕奕地說道:
“婉姨對我可好了,每天都給我買好多好吃的,晚上睡覺還會給我講故事……都是講哥哥的故事!”
“哥哥?”
“就是婉姨的兒子!我雖然沒見過,但他肯定是個好人!”
蘇浣清微愣了下,心底感到好笑:
“你都沒見過,為什麽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小女孩撅了撅小嘴,篤定道:
“因為婉姨是個好人,所以她的兒子肯定也是好人!”
小孩子的心思很單純,愛屋及烏就是表現她們內心活動的方式之一。
蘇浣清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想了下,又問道:
“那你知道‘婉姨’在哪兒嗎?”
小女孩笑容一僵,再度萎了下去,小指頭輕輕相互勾結,聲若蚊蠅:
“婉姨帶我去了好多地方,昨晚帶我去後麵那座大山上的城裏讓我乖乖待著,然後就走了,等了很久也沒回來,我就自己跑下來找婉姨……”
所以才會出現在剛才那裏……蘇浣清心中稍定,心中一陣恍然,蹙眉道:
“聽你的意思,你和婉姨不是蘇都的人?”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食指點著嘴唇思索了一會兒,歪了歪腦袋:
“蘇……都?”
“……”
蘇浣清看著滿眼茫然的小姑娘,陷入了端在的無語之中。
她其實不太擅長對付小孩子,跟小孩子對話總覺得很累。
如果換成是薑容月,或許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的引導吧。
不過,這下有些麻煩了。
昨天晚上是景龍突襲的日子,那個‘婉姨’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把這個小女孩安置在長河蘇氏,自己又跑下了山沒了消息。
能夠考慮的情況……要麽是因為某種原因被牽絆住了腳步,但在現在這樣戰火混亂的局勢中,很難想象是什麽原因。
那剩下來的……就隻能是那位‘婉姨’已經遇害了。
想到這兒,蘇浣清抿了抿薄唇,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小女孩解釋。
小小年紀先是母親早逝,好不容易遇到好心人家收養,結果又被長河蘇氏與天淵宗的紛爭牽連死於戰亂。
饒是以蘇浣清的直來直去的性子,這時候也難以向小女孩兒道出殘酷的真相。
從陰暗的角落,走到灑滿暖洋洋光輝的街道,街道雖然空無一人,但比起坍塌陷落的建築來說,還算保存的完整。
蘇浣清背著小女孩,清冷的臉龐擺出複雜的神情,不難看出在苦思冥想。
這時,小女孩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眼神亮晶晶了起來:
“姐姐,這也是你的法術嗎……好厲害,七月下雪了……”
七月下雪?
“不……不是我……”
蘇浣清下意識的否認道,繼而帶著幾分疑惑抬起頭,就和小女孩說的一樣,湛藍色的天穹開始飄起了鵝毛飛雪。
不對,事實遠比小女孩說的要誇張,那何止是‘七月飄雪’,原本炎熱的空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應過來時已經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了。
蘇浣清輕咬下唇,她心中很清楚,能辦到這種事的人,在她所知的範圍之內隻有一個。
可是……師父身有舊傷,如此大範圍的法術,定然會傷及本源,到時候就算找到天魂靈泉,也不見得能恢複如初。
師父不是守靖那種不顧前後結果的人,她既然這麽做了,說明身體定然已經無礙。
而在沒有天魂靈泉的情況下,還能治療師父的人……整個九洲也隻有一個。
想到這兒,蘇浣清的腦海中浮現出許守靖和伶扶玉相擁入眠的畫麵,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
明明一開始這就是她所期望的結果,但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真的演變成現在這樣,心底反而愈發苦澀。
以蘇浣清聰慧的心智,不難猜測出,這是師父為了拯救蘇都迫不得已的選擇。
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道理去譴責師父“搶奪愛徒夫君”。
說到底,真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有一部分還是她當初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別人。
道理是這個道理……蘇浣清心中也接受了現實,可心底還是不斷湧出被挖空了一塊的酸澀感。
就像是為了應證她的心情一般,雲海散開的頂端,一名冷豔道姑揮手發出幾道極寒劍罡,那不可一世的紫色盔甲怪物,頃刻間四分五裂,再起不能。
冷豔道姑那由內而外的聖潔氣質,遠超常人碾壓般的絕對實力。
她似乎在這一瞬間,成為了整個世界的中心。
看到這樣的師父,蘇浣清心中都悸動了幾分,更不用說許守靖那個色胚了。
蘇浣清不是沒想過,即便有再多的大道理、迫不得已的理由擺在麵前……許守靖還是會破除萬難,拿出數不清的奇跡底牌,幫助蘇都渡過這次危機。
等找到天魂靈泉的那天,讓身心俱疲的師父痊愈,自己與他跪在師父麵前,讓她欣慰地幫忙主持婚禮。
新婚之夜,自己與情郎躺在大紅的床被上,帶著幾分捉弄的心思,開口問他:
當時蘇都的形勢那麽險峻,為什麽沒有選擇和師父雙修?
然後他會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聲音溫柔地說:
因為你啊……
這是一個美好的未來,蘇浣清也是女人,會偷偷的這麽想一下也很正常。
可事實證明,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奇跡。
許守靖也沒有做到不讓自己兩難,師父與他最終還是走到了那一步,現實似乎就等於妥協。
蘇浣清突然有些喘不過氣,她好想趕緊逃離這裏,遠離師父,遠離許守靖,也遠離蘇都。
“姐姐……你怎麽了,感覺你好像很傷心……是因為不喜歡雪嗎?”
小女孩天真無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蘇浣清微愣了下,想要強撐起了個笑容,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隻好搖了搖頭:
“沒有,姐姐很喜歡雪,姐姐隻是……穿的有點薄,感覺冷。”
小女孩似懂非懂,剛想要說一句什麽,餘光似乎瞥到了某個人影,頭頂的呆毛豎起,小手興奮地往前指:
“姐姐!是婉姨!”
蘇浣清清眸微怔,順著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白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街邊。
刹那間,蘇浣清似乎被奪走的思考,剛才心底湧出的酸澀感無影無蹤,腦袋陷入了一片空白。
白衣仙裙、墨發飄逸,近乎完美的臉龐帶著幾分出塵的氣息,一顰一蹙都好似真正的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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