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君王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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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芷綰細心整理著,北韓帝突然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你認為宋中丞會以何罪處置清平啊?”
葉芷綰知道這是在問自己,她低頭回應:“按照大韓律法處置。”
“這個朕當然知道,朕的意思你認為他會從輕處置還是從重處置?”
其實很多人在問出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問出來隻是為了給自己的答案找一個共鳴,所以葉芷綰現在需要快速猜出北韓帝的心中所想。
她決定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
“臣認為清平郡主對宮人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危害。”
說完這句話,她專門停頓一下,觀察了一下北韓帝的反應,不過他的臉色依舊如平靜的湖水一般。
但葉芷綰捕捉到了一個十分細微的動作,最終她決定賭一把。
“但......”
但字一出,北韓帝果然將頭向自己扭了過來,葉芷綰屏氣繼續說道:
“但清平郡主做了一件極其惡劣的事,那就是她此舉並未將皇家放在眼裏。”
葉芷綰說完,紫宸殿靜了下來,她低著頭都能感覺到徐公公對自己投來的震驚之色。
更不要說北韓帝了,他剛緩解下來的神情,在此刻又恢複成了陰沉。
葉芷綰在壓力之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臣妄議皇家,還請皇上責罰!”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時間的沉默,葉芷綰仿佛可以聽到自己七上八下的心跳聲。
可誰知在她如此緊張的情況之下,北韓帝乍然間傳出了笑聲。
“趙女官果然是朕看中的人!”
“行了,起來吧,隨便問問而已,用不著這麽緊張。”
葉芷綰聽到這句話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裏站起,
“謝皇上不罰之恩。”
她剛剛在說完第一句話時注意到了北韓帝的耳尖一收,這個細小的動作在蕭晏臉上很常見,而且還都是在他不高興時所展現出來的。
再經過自己與北韓帝半日的近距離接觸,她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蕭晏和他真的很像。
不過這種像不隻是五官上的像,而是動作神態上的像。無論是何心情,他們父子二人所表現出來的神態完全一模一樣。
所以她剛才賭了一把。
所幸,她賭對了。
因為絕不會有任何一位帝王允許他人藐視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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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風波過去,葉芷綰繼續整理自己手上的活計,就在這時,那個北韓帝等了半日的人終於來到。
隻見雲州刺史譚義方三步並作兩步,剛進殿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聲聲帶懼道:
“皇上,微臣昨日進京趕路太快,不慎跌到馬下,傷到了腿,這才耽誤了入宮的時辰,還請皇上息怒啊!”
北韓帝眯起眼睛望向眼前人,“那隨行人員都傷到腿了嗎?”
“這......馬兒受了驚,便開始肆意踩踏,所以微臣一行人均有負傷。”
“是嗎,那譚愛卿這兩日就在皇宮裏養傷吧!”
“什麽?”
譚義方猛地抬頭,嘴唇有些發抖。這不就是變相的囚禁嗎,他想為自己再辯解幾分,可上方的北韓帝已經將一遝奏折扔到了他的腳邊。
隨之而來的是北韓帝怒不可遏的聲音:
“你自己瞧瞧這都是關於雲州瘟疫的上奏,可他們皆來自雲州附近各州的刺史之手,你的呢!”
譚義方拿起奏折在手中翻看,舔了舔唇,“皇上,您先息怒,微臣沒有遞折子是因為臣想直接進京麵聖,親自上表。”
“親自上表?”北韓帝冷笑,“所以你就讓朕等了你一日是嗎?”
“這......”譚義方將頭重重的嗑在了地上,“皇上恕罪啊皇上,臣知罪了!”
“哼,知罪了,那你還在磨嘰什麽?要朕親自去問你雲州的情況嗎?”
譚義方聽此言,才鬆了口氣,開始講述瘟疫的具體情況。
可他說的和奏折上相比卻差了很多,據他描述雲州的情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個村子裏隻有少數人沾染了瘟疫,而且城裏的醫館也隻有最初的那一位郎中染了疫。並且染病的人已經全部得到了醫治。
他還補充說是鄰州刺史平白誇大雲州城的情況,不信可以讓北韓帝調人過去查看。
言之鑿鑿很是令人信服。
北韓帝聽完又將手指置在案上輕輕敲著,過了許久,他開口道:“朕會派人查看,徐江,先去給譚愛卿尋個住所。”
“皇......皇上,臣.....”
譚義方沒想到自己將雲州的瘟疫控製的這麽好,北韓帝還是要把自己禁在宮中,他望著一隊禁軍隻敢幹著急,也不敢反抗,最後隻好無奈的跟上徐江的腳步。
徐江帶人走後,北韓帝翻閱起奏折,葉芷綰看出他的為難,心中一個漸漸萌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可北韓帝的一句話就讓她的所有思緒都停了下來。
“晏兒此時應該到雲州很久了吧。”
葉芷綰手上整理奏折的動作都跟著一停,原來蕭晏去雲州了!
她道:“七皇子......沒有告知臣他的去向。”
“沒有告訴你?”北韓帝眼上略過驚訝,又道:
“昨日天還未亮,晏兒就過來跪了幾個時辰等朕醒來,與朕說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說你很想任這個官職,是他沒考慮你的想法才一直阻止,希望朕再給你個機會。這第二件就是他主動請纓去雲州照顧病人。”
“怎麽,你不是他的貼身侍女嗎,他沒有告訴你?”
北韓帝看到微微發愣的葉芷綰又拋去一個問題。
“臣......和七皇子,在前日有過一次爭吵。”葉芷綰小聲回道。
北韓帝剛喝到口中的茶水差點吐出來,“侍女跟主子吵架?”
葉芷綰發現自己嘴快說錯了話,忙低下頭,“不是不是,不是吵架,是臣先惹了七皇子不悅,他生臣的氣才不理會臣的。”
“生你的氣還為你跪了一夜?”
“七......”這話當真是把葉芷綰給問住了。
其實她得知蕭晏的下落時是有些欣喜浮上心頭的,但在她聽到北韓帝說蕭晏跪了一夜之後,不由開始揪心。
因為他在前一日才拒了北韓帝向自己要人,第二日就冒著北韓帝會動怒的風險去給她重新爭取職位。
原來分別前的那一夜他一直在為自己做事。
葉芷綰看著北韓帝還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便答了一句好聽話:“是因為七皇子他心善。”
“晏兒心善,是啊,晏兒心善!”
北韓帝重複了幾遍葉芷綰的話,不再言語,開始批閱那些讓他棘手的奏折。
可是都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北韓帝才批了兩個,葉芷綰在一旁看著想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跪下問了一句:
“皇上,臣想知道您招臣做禦前女官是因為什麽?”
北韓帝手中的筆一頓,“因為你是我大韓的祥瑞之星,朕也十分欣賞你的勇氣。”
“但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優點。”
“哦?”北韓帝聽了葉芷綰的話眉弓輕挑,微微偏頭,“說來與朕聽聽。”
葉芷綰攥了攥拳,正色道:
“臣無父無母無家,這一點可以讓臣做很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
“比如?”
“比如得罪人的事情。”
葉芷綰抬頭迎上北韓帝早已鎖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北韓帝把筆放下,眼中含有不明之意,問她:“可是你還有一個妹妹。”
“從皇上剛才對清平郡主的處罰來看,誰還會敢對臣妹起念頭?”
聽聞葉芷綰此言,北韓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你的意思是......”
“幫皇上分憂,做禦前女官應該做的事情!”
......
北韓帝良久不語,將身子回正,下達了一則口諭:
“來人,為趙女官賜桌椅與印章!”
徐公公不在便來了兩個小太監,手腳麻利的給葉芷綰在龍案右側準備好了一切。
他們呈上來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官椅,案桌低於龍案十寸,交椅隨之。
葉芷綰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她起身伏腰向前微探身子,做了一個手掌向上的動作。
北韓帝很自然的將麵前奏折盡數遞給了她。
接過奏折之後,葉芷綰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本職公務。
期間不管是徐公公回來,還是別的大臣覲見,他們臉上無不展現出訝異之色。
看來,北韓帝竟真的將這個青山來的祥瑞之星當成了福兆。
葉芷綰知道自己現在所行之事,不出兩個時辰就會傳遍北韓,也最多兩日,她在北韓會變成人們口中的常談閑事。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全部始於她身旁的這位君王之手,因為她在看到早已備好的禦前女官印章之後就想明白了所有。
首先北韓帝絕不可能因為自己會馭馬就破天荒的立一個已經沒落的禦前女官之職,北韓也絕不缺女性能人,那他就一定有他君王的城府。
葉芷綰猜想也許北韓帝從自己變身成為祥瑞之星的那一刻,就下好了這一盤棋。
處置清平是他走的第一步,讓宇文家知道自己這個祥瑞之星有多承龍恩是第二步,第三步便是將一切推到天降福兆之上,讓自己變成可以名正言順插手北韓朝堂的人,再讓一切矛頭衝自己而來。
至於為什麽選擇身為青山難民的自己為他處理棘手的爛攤子,祥瑞之星和自己孤兒的身份都為北韓帝送去了合理的理由。
祥瑞之星亦或是災星,無論在哪朝哪代都是關乎著國運的存在,沒人敢不信。
讓祥瑞之星走進仕途,位居高位,是給北韓錦上添花,更沒有人能拿出什麽理由反駁。
加上自己又從遠離京都的青山而來,在朝中根本沒有認識的人,自然不會偏袒任何人。
唯一熟絡的蕭晏,被擋在了政權外。
最重要的一點也就是在朝中最易發生的事,有權優勢之人常用家人去威脅那些位居要職的人,而自己除了陽歌了無牽掛。
那北韓帝就為自己親手安頓好牽掛,順便懲戒一下宇文家,一舉兩得。
她隻需借著一個由頭為北韓帝處理得罪人的事情。
這期間唯一有可能發生意外的就是,自己插手過多宇文家的事情,終究會惹來殺身之禍。
君王不會在乎一個難民的性命,但她不怕。
她必須在這裏完成一番大業,足以讓她為將軍府明冤的大業。<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