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笑著問道：“宋先生上回寫《奉天討元檄文》，隻花了一刻工夫，初稿即定稿。這回是怎麽了？如此用心？”

    宋濂道：“稟上位。《即位詔》不同於檄文，關乎國運。臣不敢賣弄急才，隻能用心雕琢。”

    朱元璋道：“好，那你念念最終定下的這一稿。”

    宋濂根本沒看白紙，全憑記憶背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中國之君，自宋運既終，天命真人於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傳及子孫，百有餘年，今運亦終，海內土疆，豪傑分爭。朕本淮右庶民，荷上天眷顧，祖宗之靈，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賢於左右，凡兩淮、兩浙、江東、江西、湖、湘、漢、沔、閩、廣、山東及西南諸部蠻夷，各處寇攘，屢命大將軍與諸將校，奮揚威武，已皆戡定，民安田裏。

    今文武大臣、百司眾庶，合辭勸進，尊朕為皇帝，以主黔黎。勉循輿情，於某年某月某日，告祭天地於鍾山之陽，即皇帝位於南郊，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以吳二年為洪武元年。是日，恭詣太廟尊四代考妣為皇帝、皇後，立太社、太稷於京師。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朱元璋道：“似乎沒有《奉天討元檄文》文采斐然啊。”

    宋濂連忙說：“《即位詔》與檄文不同。講究的是厚重樸實，向天下萬民說明您即位是順應天命便罷。”

    朱元璋點點頭：“所言極是。既然宋先生認為這一稿最好，就用這一稿吧。”

    宋濂道：“還有一事，不知上位是否定下登基之日。臣好填寫入詔書之中。”

    朱元璋笑道：“具體的日期還沒定。劉先生號稱通陰陽懂八卦，登基日期我交給了他去定。你先回府去吧。”

    宋濂告退而去。

    馬秀英問：“重八，選定登基之日是大事。你交給了劉伯溫，說明你還是信任他的。”

    朱元璋搖頭：“嗬，登基之日其實並不重要。我向來不信陰陽風水之說。上晌劉伯溫還大談什麽登基之日決定國運。屁話！決定國運的是什麽？善待百姓，讓百姓過上太平日子，國運自然昌隆。反之，國運必然衰敗。不過嘛，最重要的是挑一個晴空萬裏的日子。要是下雨、下雪，總有些心懷叵測的人會借題發揮，說我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老天動怒。”

    朱元璋是個明白人。用後世的話說，他根本沒拿劉伯溫當什麽風水陰陽大師。隻是拿他當一個天氣預報員。

    與此同時，劉伯溫正在欽天監忙的不可開交。

    十幾名欽天監的官員，正在幫他翻閱應天城近十年來的晴雨表錄。劉伯溫的那套風水陰陽之說，其實跟江湖騙子別無二致，唬唬目不識丁的武將還行。他深知一個道理，任何一個日子都能套用風水陰陽學說成大吉之日。唯一無法控製的就是天氣。有雨雪就是不吉。這事兒辦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古有諸葛亮借東風，據說是因為諸葛亮會夜觀星象預測天氣。那也隻是後人杜撰。彼時非數百年後，沒有氣象衛星，沒有氣象氣球。猜測第二天的天氣要看雲，超過兩天就隻能靠猜。

    劉伯溫始終是個聰明人，他用了一個本辦法。他將近十年的晴雨錄表摘選出臘月、正月兩個月。而後記錄在白紙上。譬如正月初一有三年下過雪，正月初二有兩年下過雪，層層對比。這類似於後世利用統計學買彩票撞大運。

    欽天監的監正遞上那張白紙：“劉先生，已經統計完成了。正月初九下雪次數是最少的。正月初四下雪次數是最多的。”

    劉伯溫道：“妥了！登基之日就定正月初四。”

    監正大惑不解：“正月初四明明下雪次數最多。您為何偏挑這一天？”

    劉伯溫拿著白紙，笑道：“你看，正月初四已經連續三年下雪了。過猶不及，明年正月初四下雪的可能反而是最小的。”

    說完劉伯溫滿意的離開了欽天監。

    臘月二十三，小年。常歌像往常一樣來到拱衛司上差。拱衛司大門上的牌匾已經被摘去。隻等吳王登基，將牌匾換成“都尉府”。

    賀升走了過來：“常千戶，毛指揮使讓各位千戶都去他的值房。”

    毛驤值房之中，擺著十來個大托盤。一眾千戶聚齊，毛驤笑著說：“百姓家過年講究一個穿新衣，戴新帽。咱們拱衛司這回也學學百姓家。”

    說完毛驤走到一個托盤邊上，扯去蓋著的紅布。托盤裏放著一套錦衣，錦衣上繡著飛魚。

    毛驤道：“諸位，此物名曰‘飛魚服’。在未來的大明，飛魚服非從二品以上大員及出鎮大帥不得擅著。不過上位開了個特例，拱衛司中百戶以上皆賜飛魚服！諸位，這是上位賜予咱們拱衛司無上的恩榮啊！”

    常歌等千戶個個麵露喜色。

    眾人沒有想到，過不了幾年，飛魚服就會成為血腥與恐怖的代名詞。朝中百官見飛魚服而色變。

    毛驤又道：“大喜的日子，我再說一件喜事。咱們司裏的百戶蔣瓛為吳王效力多年，頗有功勞。我已經奏請上位，升他為千戶，上位恩準了。今後咱拱衛司的八大千戶，將會變成九千戶。蔣瓛，你進來。”

    蔣瓛垂手走進了值房。

    毛驤道：“他資曆淺，今後諸位要對他多多幫襯。”

    一眾千戶心知肚明，毛驤這是在提拔自己的心腹，鞏固自己在拱衛司中的權力。

    柳寒月很會見風使舵，他道：“恭喜蔣千戶。今後咱們就要風雨同舟，同甘共苦了。”

    其他千戶見狀亦紛紛道賀。

    常歌下了差，拿著兩個裝飛魚服的錦盒回了家。其中一件是常四的。

    常四問：“這是什麽勞什子。”

    常歌拿出一件飛魚服：“這是咱拱衛司的新官衣，百戶以上都有。”

    常四撫摸著飛魚服：“嗬，穿上它就等同是穿了一身老虎皮。可惜.....”

    常歌問：“可惜什麽？”

    常四道：“可惜這麽華麗的一身錦衣，不久就要沾上一身血腥氣了。”

    常歌不解：“四叔你何出此言？”

    常四問侄子：“你知道劉邦稱帝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嘛？”

    常歌問：“什麽？”

    常四附到了侄子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殺功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