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施耐庵案》_第181章 羅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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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歲的羅貫中出得應天城。天空中飄起了白雪。羅貫中詩意大發,正要即興作詩一首,卻見遠處有一人騎在馬上向他拱手。

    馬上之人,正是常歌。

    常歌拱手道:“羅先生,在下都尉府千戶常歌,在此恭候多時了。”

    羅貫中有些不知所措:“原來是常千戶,失敬失敬。敢問你找在下有何事?”

    常歌回答道:“聖上頗為掛念施先生,讓我隨羅先生去興華探望他。”

    羅貫中沒有多想:“啊!那就請常千戶與我同行,去興華見老師。”

    二人打馬並排而行。常歌問道:“施先生在寫水滸,不知羅先生在寫什麽書?”

    羅貫中答道:“我正在籌劃寫一本三國的書。”

    常歌道:“三國?羅先生是要給諸葛亮著書立傳?”

    羅貫中哈哈大笑:“常千戶,三國英雄輩出,絕不止一個諸葛亮而已!劉備、曹操、孫權三皇,威震華夏關雲長、長阪坡七進七出趙子龍、當陽橋橫目嗔矛張翼德、老驥伏櫪黃漢升、所向披靡錦馬超。還有魏國五子良將、吳國四大都督......哪一個英雄的豐功偉業都能拎出來單寫一部書。我要寫的那本書,是一本囊括了三國所有英雄的大書。從十常侍為禍寫起,一直寫到三家歸晉。”

    常歌頗為敬佩的說道:“先生大才!不知這部書您打算寫多久?”

    羅貫中道:“這部書我打算寫二十年。”

    常歌咋舌:“二十年?”

    羅貫中道:“是啊,寫一部書並不是一拍腦門或一時興起就能一蹴而就的。要搜集正史、野史再加以筆墨渲染。每一個書中之人都要有血有肉,有骨有靈。要讓讀書的人翻開扉頁,一個個曆史人物就浮現於他們眼前。”

    常歌道:“我雖識字,在您這樣的大學問家麵前卻是個粗人。若不是與您相識,我真不知道寫書還有這麽多的門道。”

    羅貫中歎道:“唉,寫書也是個力氣活。就說我老師吧,花了八年時間寫成了《水滸》的前一百回。每日伏案六個時辰以上,走路、吃飯、如廁甚至睡覺都在琢磨書中的故事。累出了一身的病!女人生孩子要十月懷胎,受盡苦難。文人寫一部書同樣要曆經艱辛!”

    常歌連忙重複了一變昨夜常四對他說的話:“明白了羅先生,您的意思是書就像是文人的親骨肉一般。”

    羅貫中微微點頭:“常千戶的比喻貼切的很。你想想,我的老師這八年時間就做了一件事,就是寫《水滸》。這部書可不就像是他的親生兒子一般麽?別看呈給聖上的半部成書隻有五十萬字,我的老師卻整整七易其稿,八年間他親手燒掉的廢稿何止兩百萬字?”

    常歌咋舌:“兩百萬字?紙張堆起來不得有一座小山?”

    羅貫中笑道:“是啊,古人雲著作等身。其實真正要寫一部流傳千古的著作,用的紙張又何止等身?”

    常歌問:“有件事我不明白。施先生既是聖上的故交,此番為何不親自進京獻書,與聖上敘敘舊情?”

    羅貫中一聲歎息:“常千戶,我這人不會撒謊,也不喜歡撒謊。老師不進京原因有二。一來是這兩年寫書累垮了身子,害了疲症。從興華到應天一路舟車勞頓,他實在是折騰不起。二來,老師對我說過,如今聖上已是大明天子。他不再是聖上的故交。因為曆朝曆代的天子都是沒有朋友的,隻有臣子。”

    常歌見羅貫中這人很實在,就旁敲側擊的套起了話:“哦對了,不知《水滸》的前五十回一共有多少抄本?”

    羅貫中道:“不多。抄本隻有五本。都是我謄抄的。其中一本已經獻到了宮裏。還有四本在老師的茅廬之中。”

    常歌讚歎道:“一本是五十萬字。那四本就是兩百萬子。光是謄抄不知道要謄抄多久,更不用說斟詞酌句,編寫裏麵的故事了。”

    羅貫中握了握馬韁:“是啊,謄抄這五份抄本,我整整磨禿了六十八支狼毫筆。”

    常歌心中突然對施耐庵、羅貫中產生了一絲同情之心:嘔心瀝血近十年寫成半部書,隻是因為書中有造反的內容,聖上就要將其付之一炬?這樣做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已是傍晚時分,二人行至一座小村子。村子名叫程村。他們打算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再趕路去興華。

    此時雪已經停了,村子裏的人正在道路兩側掃雪。見有客來,村民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光凝視著二人。

    常歌、羅貫中二人牽著馬來到一個老翁門前。

    常歌拱手道:“老人家,我們是從應天來的,趕路去興華途經此地,可否借宿一晚?我可以給你一貫紙鈔。”

    老翁不知常歌的底細,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啊,留宿啊。小老兒家裏破敗不堪,恐怕二位客官看不上眼。”

    常歌看出老翁是怕遇到歹人。他直接亮出了都尉府的腰牌:“老人家放心,我是官家人,並不是什麽打家劫舍的盜匪。”

    老翁雖不知道“都尉府”是什麽衙門,卻知道帶腰牌的都是官家人。他眉開眼笑:“原來是官府的老爺啊。若老爺不嫌棄盡管住便是。”

    老翁領著二人進了自家的小院。小院當中有兩間茅草屋。老翁打掃出其中一件茅草屋,對常歌說道:“這原是我兒子的屋子,如今他不在了......唉,二位老爺今晚就在這屋裏湊合一宿吧。”

    常歌問:“你兒子外出了?”

    老翁歎息道:“哪兒啊。十多年前紅巾軍起事,有一隊紅巾軍途徑我們村。我兒子說要出去闖蕩一番,就跟著紅巾軍走了。這一去就杳無音訊。直到今年正月聖上登基,官府撫恤跟隨聖上征戰的陣亡士兵。我這才得了信兒,得知我兒跟著聖上打陳友諒的時候戰死了。唉,一條命到頭來就換了三石稻米的撫恤。”

    一旁的羅貫中聞言情不自禁的吟了一首唐人的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