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時節，楊憲率領一眾官員來到了應天東郊的戶部倉場點驗存糧。

    倉場中央擺了一張桌子，楊憲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戶部尚書楊思義、新任刑部左侍郎李林等官員隻能垂手站在一旁侍立。一名督捕司的捕快在楊憲身後撐著一把傘遮擋刺眼的陽光。

    楊憲核查完了賬冊，滿意的說道：“存糧數目與賬冊相同。看來戶部的人是用了心的。”

    楊思義小聲嘟囔道：“存糧數目和賬冊差六十石倉頭就要掉腦袋，誰還敢不用心？”

    楊憲皺了皺眉頭：“你說什麽？”

    楊思義故意將嗓門提高了八度：“下官說楊左丞治下有方，下麵的人也盡職盡責。”

    三百步外的一個糧倉之上伏著一個身材矮小的刺客。他的手中拿著一柄弩，一支泛著藍光的弩箭悄無聲息的對準了遠處的楊憲。

    刺客扣動弩機，弩箭徑直朝著楊憲飛去。

    可能是楊憲命不該絕。弩箭脫弦的一瞬間，他低頭看向賬冊，想要在雞蛋裏挑出幾根骨頭。

    “嗖——撲哧！”弩箭沒有擊中楊憲，而是射入了身後打傘的捕快前胸！

    在場的官員們目瞪口呆，還是李林反應快，他大喊一聲：“有刺客！督捕司的快抓刺客！”

    督捕司的人都是從各級衙門抽調上來的精幹捕快。論武藝、論反應都不遜於親軍都尉府的力士、校尉。一個眼尖的捕快一指遠處的糧倉頂：“刺客在那兒！”

    李林大喊：“都給我上！抓到活的我重重有賞！”

    如今楊憲出行，隨時都有五十名督捕司捕快貼身保護。不多時一眾捕快們便圍住了刺客藏身的糧倉。刺客情急之下跳下糧倉，好巧不巧的摔了一個跟頭，正好摔在一個捕快的腰刀上。“噗”一聲，腰刀直貫刺客的胸膛。

    李林跑了過來，見狀大怒道：“誰讓你們殺了他？我不是說了嘛要抓活的！”

    說完李林狠狠賞了帶隊捕頭一個耳光。

    與此同時，隨行的戶部書吏秦升趁人不備溜出了倉場，騎上一匹馬直奔應天城內而去。秦升跟刺客沒有任何關係。他的真實身份是親軍都尉府校尉，兩個月前他剛剛被李千麵派到了戶部做耳目。

    一個時辰後，親軍都尉府大堂。

    常歌正在坐堂處理文牘。李千麵快步走了進來：“常爺，出大事了！耳目來報，楊左丞視察東郊倉場遭遇了刺殺！”

    常歌麵色一變：“楊左丞怎麽樣了？”

    李千麵答道：“楊左丞沒事。那刺客被刑部督捕司的人當場殺死了。常爺，這事兒咱們管不管？”

    常歌道：“中書左丞遭到了暗殺，這樣的通天大案咱們不管誰管？”

    李千麵道：“恐怕楊左丞不會讓咱們插手。”

    常歌怒道：“他楊左丞管得著吏部、戶部、刑部，卻管不了咱們親軍都尉府！”說完常歌走到了大堂邊的刀架上，取下了龍鱗匕掛在腰間。洪武帝禦賜的龍鱗匕，常歌以往都是擺放在家中。這幾個月他在都尉府坐堂，怕資曆淺壓不住下麵的幾個千戶，故而將龍鱗匕擺在了大堂中宣示威嚴。

    常歌命令道：“你叫上賀升、徐輝祖，再帶上一百名力士，咱們這就去東郊倉場。”

    東郊倉場，李林將刺客所用的弩放在了楊憲麵前：“楊左丞，這是咱大明軍中常用的神鴉弩。弓身常三尺三，弦長二尺五。可射三百四十步。可惜那刺客死了，幕後指使者不好追查。”

    楊憲屏退左右，壓低聲音道：“指使者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說誰是指使者。刺客用的是明軍中的神鴉弩。明軍的統兵將領又大多是淮西人。那群淮西人又以李善長為首......懂了嘛？”

    李林恍然大悟：“明白了！楊左丞高明啊！橫豎這場刺殺案是咱們手中的督捕司查。幕後指使者是誰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楊憲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李善長雖然年老多病。可我不喜歡等......”

    楊憲的話再明白不過，他是想將刺殺案的髒水潑到李善長的身上，讓李善長丟官罷職，他好取而代之。

    楊憲的如意算盤剛剛打好，隻見遠處出現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常歌。

    常歌領著李千麵、賀升、徐輝祖走到楊憲麵前，眾人拱手齊聲道：“楊左丞受驚了。”

    楊憲質問常歌：“你來做什麽？”

    常歌不卑不亢的說道：“聽聞楊左丞遭遇了刺殺，我等前來徹查這場刺殺案。”

    楊憲瞪了常歌一眼：“我說讓你們介入刺殺案了麽？現如今我管著刑部，自然該有刑部督捕司負責此案。”

    常歌爭鋒相對：“楊左丞，這案子不是你想讓誰查就讓誰查的。別說是當朝正二品的左丞遭遇刺殺，就算是四品五品官兒遭遇刺殺，也該我們親軍都尉府管。您是掌過拱衛司的，應該知道屬下就是管這種事的。”

    楊憲怒道：“我再說一遍，此案由刑部督捕司負責。”

    常歌正色道：“刺殺當朝正二品大員，視同謀反！謀反大案隻能由我們親軍都尉府管！楊左丞如果一意孤行，不讓屬下等介入此案。屬下隻能向聖上請旨了。”

    說完常歌故意將右手放在腰間的龍鱗匕上。

    楊憲知道這事兒稟報給洪武帝，洪武帝一定會讓親軍都尉府插手。他隻得說：“這樣吧，我怕你們親軍都尉府能力有限，李林帶一些刑部的人跟你們共同辦案，如何？”

    楊憲已經退了一步，常歌再步步相逼隻能讓雙方都下不來台。常歌道：“那就聽楊左丞的。”

    李林領著楊憲等人來到了刺客的屍體麵前。

    常歌道：“查清此案的第一步，是先弄清刺客的身份。”

    李林不耐煩的說道：“刺客的身份是明擺著的。一定是明軍中人。”

    常歌問：“李侍郎為何如此肯定？”

    李林道：“一來神鴉弩是明軍的製式兵器。二來刺客右手上有老繭，定然是長期握刀留下的痕跡。”

    常歌附身在地，抓起了屍體的右手。屍體右手的食指上果然有一個老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