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軍都尉府詔獄。

    洪武帝領著國子監司業、《元史》總裁官宋濂親自來到了詔獄提審前任陝西按察使胡愷之。常歌和毛驤站在一旁護駕。

    胡愷之帶著大枷，在大明皇帝的天威麵前瑟瑟發抖。

    洪武帝質問胡愷之：“胡愷之，你原本是浙東文人出身。當初陝西剛剛歸附，你上折子說忠臣要為聖主經營邊地，雖是文人卻不懼風沙願往陝西造福一方百姓。朕破格升了你三級，授你陝西按察使。朕自詡待你不薄。你竟為了錢背叛朕，背叛朝廷，與偽夏私下勾連。朕就不明白了，錢對你真有那麽重要麽？”

    胡愷之痛哭流涕：“聖上，罪臣家裏上數四代都有病。我需要錢治病。”

    洪武帝哭笑不得：“治病？常歌已經查明，你的家產足有五萬兩之巨。其中九成都是貪賄、出賣大明軍情所得。什麽病這麽難治，需要整整五萬兩？”

    胡愷之道：“聖上，罪臣得的病叫做‘窮’。‘窮’這種病不僅難治，還傳代。罪臣的曾祖父、祖父、父親都是落魄文人，一身窮酸。到了罪臣這一代，終於入了仕途做了官。罪臣想，絕不能把窮病傳給兒子、孫子。故而動了貪念。且陝西地方的州縣官，皆是偽元降臣。那些人十個倒有九個是貪官。自從罪臣到任陝西，他們天天拿著銀子送上門。望著白花花的銀子誰能不動心？除非聖人。”

    洪武帝冷哼一聲：“奇談怪論。”

    胡愷之繼續說道：“罪臣拿了陝西地方官們的銀子，心裏再沒有了貪戒。偽夏的探子找上門，罪臣竟財迷心竅，將軍情賣給了偽夏。罪臣罪該萬死啊！不過還是請聖上看在罪臣效力多年的份兒上，饒罪臣一命。”

    洪武帝起身：“饒你的命？怎麽對得起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毛驤，常歌，你們二人明日做監刑官，將這廝剮了吧！”

    常歌、毛驤齊聲道：“遵旨。”

    洪武帝和宋濂回到了乾清宮。

    洪武帝問宋濂：“宋先生可知為何朕要帶你去審胡愷之？”

    宋濂道：“老臣愚鈍。”

    洪武帝道：“胡愷之剛才胡說八道，可有一句話極為重要，也頗為可信。那就是陝西的偽元降臣們十個有九個是貪官。宋先生是《元史》的總裁官。你可知偽元為何滅亡？”

    宋濂道：“自然是因為官員腐敗，百姓民不聊生。”

    洪武帝點點頭：“沒錯！正是如此。一個貪字已經深深的刻在了那些偽元降臣的骨子裏。奈何新朝初立，朝廷人才匱乏。朕隻能留用這些人治天下。長此以往是會出亂子的！故而開科取士，用新鮮血液代替那些腐朽貪婪的偽元降臣已成了重中之重。宋先生，各省的鄉試辦的如何了？”

    宋濂一臉無奈的說道：“戰亂多年，讀書人不能安心讀書，人才匱乏。鄉試又是為國舉賢，條件不能放寬。故而各省鄉試，隻取了三百二十名舉人。”

    洪武帝道：“去年定科舉之製，將科舉分為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四級。這次鄉試取的舉人這麽少，朕看今年就取消鄉試，準許舉人們直接參加殿試吧。”

    在大明前後兩百多年的科舉史中，跳過會試直接進行殿試隻有這一遭。一來是因為舉人的確太少，二來則是因為洪武帝求賢若渴。

    宋濂拱手：“是，聖上。”

    洪武帝又道：“就由朕做此次殿試的主考，你做副主考。殿試定於今年冬。各省學子上京的路費，一律由朝廷承擔。”

    宋濂道：“老臣領旨。”

    洪武帝道：“這一遭你要協助朕，切切實實選拔出一批人才來。這批人才未來將取代地方上那些腐敗不堪的偽元降臣。”

    朝廷行殿試的詔令頒行天下。江西彭澤縣城。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舉人站在縣衙門口看完詔令心潮澎湃。

    此人名叫吳宗伯，今年江西鄉試剛剛中第。他心道：我光宗耀祖，出仕為官，替朝廷效力的機會終於來了！

    吳宗伯回了城南的一座破屋。他自幼喪父，跟母親相依為命，家徒四壁。明中後期直到清代，讀書人隻要中了舉人就有的是地方鄉紳送銀子、送宅子，趨之若鶩的結交。洪武初年卻不是如此。吳伯宗中了舉人，家裏的生活卻絲毫沒有得到改善。他明白，隻有殿試題名，成了進士做了官，才能真正鯉魚躍龍門。

    吳宗伯一進家門就興奮的對老母親喊道：“娘，兒子出人頭地的機會來了！”

    吳母問：“什麽出人頭地的機會？”

    吳宗伯道：“聖上要開科取士。今年臘月初一在應天皇宮舉行殿試。兒子是舉人，有上京應試的資格。”

    吳母掐算時日：“啊？臘月初一啊，這不就剩下一個半月了？”

    吳宗伯點頭：“兒子算過了，正好四十六天。”

    吳母麵露難色：“咱們家隻剩下了三天的米。哪裏有上京的盤纏？不過你放心，當娘的就算找親戚挨家挨戶去借，也要給你湊夠盤纏。”

    吳宗伯笑道：“娘，要不說聖上英明呢？他算準了有些像兒子一樣貧苦的讀書人湊不出錢，特別下了旨意天下所有舉人都可以到當地縣衙領取上京所需盤纏。我剛才在縣衙問過了，明日隻要拿著舉憑，就可領白銀五十兩。”

    吳母大喜過望：“這下可好了！我兒寒窗苦讀十年，這一回一準能搏個功名回來。你以後要真能做官，也算你那死去的爹墳頭上冒青煙了。”

    吳宗伯笑道：“娘，我的舉憑你放在何處了？明日領盤纏要用。”

    吳母打開家裏唯一的一口箱子，箱子裏有一個包袱皮，舉憑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在裏麵。她將舉憑遞給吳宗伯：“兒啊，你可要收好了。”

    吳伯宗道：“自然要收好的。這東西不僅能領盤纏，出門進京，還要拿他當路引。”

    大明有著嚴格的路引製度。即老百姓不能離開所居住的縣域。除非有路引或有功名。

    吳伯宗將舉憑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