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醫一時語塞：“沒怎麽樣。”

    常歌分析道：“按你剛才所說，我要抓你身後的人隻能去陰間。住在陰間的要麽是閻王小鬼，要麽是死人——你身後的人已經死了，對麽？”

    張禦醫以沉默對之。

    常歌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張禦醫身後的人是一個死人。難道說......

    常歌笑了笑：“張禦醫，我剛才說抓了你身後的高人的確是虛張聲勢。”

    張禦醫高聲道：“我身後的那個人就是當朝丞相胡惟庸！你要是識相就趕緊將我放走。否則胡丞相一定會用雷霆手段對付你。”

    常歌搖搖頭：“咱們先不提胡丞相。應天官場的人對誠意伯之死有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誠意伯是被人暗害的。第二種觀點，誠意伯是病死的，根本無人加害於他。我現在倒有了第三種觀點，張禦醫想聽聽麽？”

    張禦醫有些不耐煩的說：“要放我就放我，要殺我就殺我！我已經說出了事實，你為何還婆婆媽媽的？”

    常歌正色道：“張禦醫，請聽我把話講完。我的觀點是，誠意伯既非病死，也非被人暗害。他是——自殺！”

    賀升一臉驚訝的看著常歌。張禦醫先是一愣，隨後大笑道：“常屠夫，你瘋了吧，哪裏有人嫌自己活得命長？”

    常歌朝著賀升使了個眼色，賀升識趣的退出了柴房。

    常歌認真的對張禦醫說：“一切都是誠意伯自己設計好的。指使你在藥中動手腳的人就是誠意伯，對嘛？誠意伯是想用自殺這種特殊的方式栽贓胡惟庸！說實話，我們親軍都尉府的人自詡精通栽贓之道。可我們遠未達到誠意伯的境界——用自己的命去栽贓別人！你的長兄死於胡惟庸之手，你跟胡惟庸有大仇。故而你願意成為誠意伯栽贓胡惟庸的工具！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對嘛？”

    張禦醫沒有再反駁，隻是直勾勾的盯著常歌。

    常歌又道：“可惜，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不過我會將你昨夜的供詞和我今日的猜測一同上稟聖上。至於聖上是相信你的供詞還是我的猜測，就不得而知了。”

    說完這話，柴房裏陷入了幾刻時辰的沉默。常歌和張禦醫就這樣在沉默中對視著。

    終於，張禦醫開口了：“常大使，誠意伯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一個聰明人。我一不小心說漏了一句話，你就能猜出事情的大概來。好了，誠意伯生前有令，若你猜出了真相，他讓我將他的計劃向你和盤托出！他自信你會幫他完成他的計劃！”

    常歌眼前一亮：“誠意伯的計劃？願聞其詳。”

    張禦醫告訴了常歌事情的真相。

    廖永忠死後，劉伯溫立馬明白洪武帝已經開始清除功勳老臣。殺人的刀一旦舉起，輕易就不會落下——他遲早要命喪洪武帝之手，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劉伯溫早已經看透了胡惟庸。胡惟庸是一個有著謀朝篡位野心的人。如果胡惟庸真的通過擔任丞相的便利，繼續發展黨羽積蓄力量，最終起兵謀反，那剛剛穩定了七八年的天下將再次陷入混亂。老百姓將因戰亂流離失所。

    橫豎我是要死的，就讓我的死變成一柄匕首——一柄刺向胡惟庸的匕首吧！

    劉伯溫回京治病，洪武帝讓胡惟庸帶著兩名禦醫來給他診脈開藥。這在劉伯溫看來是天賜良機！他知道張禦醫與胡惟庸有殺兄之仇。他將一封長信裝進了給張禦醫的謝儀信封裏。

    在那封長信中，他告訴張禦醫，在藥裏加入跟甘草十八反的大戟。這樣一來治病的藥就會變成慢性毒藥。大約一個多月後他才會命喪黃泉。這一個多月是他製造輿論的時間。他會逢人便說胡惟庸在藥裏下了毒，他命不久矣。

    他這麽說，朝廷中人都會認為他是犯了疑心病。他已經成了無職無權的閑散伯爵，浙東黨也早已土崩瓦解，對身居高位的胡惟庸構不成任何威脅。誰會信胡惟庸會冒著風險暗害一個對他沒有威脅的人呢？

    然而，如果他真的在一個多月後死了，事情就會變得大為不同。宋濂和文士集團會替他鳴不平，會將懷疑的矛頭指向胡惟庸。

    劉伯溫料定，宋濂和文士集團一定會請求洪武帝徹查他的死因。徹查死因的任務，洪武帝十有八九會交給親軍都尉府的頭子常歌。故而劉伯溫在離京回鄉等死之前，讓兒子劉璉將未服用完的藥交給了常歌。

    一切都在劉伯溫的計劃之中：以常歌的本事，很容易就會察覺藥裏被人下了十八反的大戟！

    這時候就該張禦醫粉墨登場了。劉伯溫在信中告訴張禦醫：在我死後，你一定要想辦法在胡惟庸的府邸裏逗留幾個時辰，引起親軍都尉府的注意。以親軍都尉府辦案的習慣，一定會將你抓捕審問、嚴刑逼供。審問時你先不要開口，待受了刑，再裝出熬不住的樣子說出幕後指使者是胡惟庸。

    常歌打斷了張禦醫的敘述。常歌問道：“誠意伯怎麽能斷定你會用自己的生命去幫他實現他的計劃？要知道按照他的計劃，你最後是一定會被處死的。”

    張禦醫道：“誠意伯也不能斷定我會照他說的做！這算是他的一次冒險、一次豪賭吧。”

    常歌又問：“誠意伯賭對了。那他有沒有算到，我會猜出他是自殺？”

    張禦醫道：“誠意伯在信裏說，這個計劃的最終結果有兩種。第一種結果，你被我蒙騙，確信是胡惟庸暗害了他。第二種結果，你猜出他是自殺。他告訴我，如果出現了第二種結果，就讓我將真相向你和盤托出。”

    常歌搖頭：“我有些糊塗了。誠意伯讓你告知我真相，那栽贓胡惟庸的計劃豈不是落空了？說實話，我猜測他是自殺沒有任何的證據。你如果咬死了胡惟庸不放，我拿你沒有任何辦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