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洪武帝縱容錦衣衛濫殺功臣，這樣的話朝野眾臣哪個敢說？也就李文忠有這樣的勇氣。

    洪武帝氣的直接將奏章摔在了李文忠的身上：“李文忠，難道你不怕死嘛？”

    李文忠麵無懼色：“文忠百病纏身，活著都不怕還怕死麽？隻願聖上能夠納諫忠言，停止殺戮。”

    說完這話，李文忠腹痛難忍。他竟君前失禮，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連聲呻吟。片刻後他活活疼得暈厥了過去。

    洪武帝見到外甥病成了這樣，心中的火氣消了一大半兒。他連忙高喊：“來人，快傳太醫！”

    太醫來到乾清宮，折騰了半個時辰才給李文忠止了痛。

    洪武帝問太醫：“告訴朕，他到底得的是什麽病？肚子疼而已，至於疼暈過去麽？”

    太醫低頭拱手道：“聖上，曹國公得的是腹岩之症。恕微臣無能，這病是無藥可治的絕症。按曹國公的脈象，恐怕時日無多了。駕薨當在兩三個月內。”

    太醫所言的“腹岩之症”，用後世西醫的術語講就是腸癌。

    李文忠已經醒了過來，隻不過沒睜開眼。他聽到了洪武帝和太醫的對話。李文忠說了一句話，讓洪武帝倍感心酸：“聖上，臣死了也好。到了西天可以跟舅娘團聚，伺候舅娘盡盡孝心。”

    李文忠是馬皇後一手帶大的。他一直視馬皇後為自己的母親，馬皇後亦將他當作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洪武帝拉住李文忠的手：“文忠，朕的好外甥，不要說這樣的話。你還年輕，你還要給朕再效力二十年呢。”

    李文忠氣息微弱的說：“無論如何，請聖上考慮臣的建議。放棄遠征倭國，停止濫殺，放過茅贛。”

    洪武帝道：“朕會考慮的，你回去好好休養。來啊，送曹國公回府。”

    李文忠被小太監們抬著送出了宮。洪武帝命學士劉仲質：“傳旨，召兵部尚書俞綸、戶部署理尚書郭桓、魏國公徐達、宋國公馮勝、永昌侯藍玉、錦衣衛北鎮撫使常歌入宮見駕。”

    眾臣在乾清宮聚齊已是亥時三刻。徐達瘡疾纏身，是被人用二人輿抬進大殿的。

    洪武帝道：“今夜召你們前來，是商討下跨海遠征倭國的事是否可行。常歌，你們北鎮撫司負責敵國軍情，你講講倭國的狀況如何。”

    洪武帝初設錦衣衛時，命北鎮撫司專管詔獄、糾察百官不法情事。南鎮撫司專管本衛法紀、敵國軍情事。可是從吳王府時代就負責偵察外部軍情的朱久，被常歌帶到了北鎮撫司做千戶，故而北鎮撫司反倒成了負責敵國軍情事的衙門。

    常歌心中慶幸：幸虧朱久這兩年給我送的那些軍情條陳我都仔細看過。不然今夜一準在聖上麵前一問三不知。

    常歌朗聲答道：“近五十年來，倭國像極了我華夏的南北朝。北朝是幕府將軍足利氏說了算，後小鬆天皇是個傀儡。南朝則是後龜山天皇說了算。南北朝之間的戰火不斷。最近十來年，足利氏出了個叫足利義滿的名將。他承襲了家族的征夷大將軍封號，不斷南侵，已經快要統一整個倭國。若大明遠征倭國，倭國南、北朝可能會聯合起來對抗王師。”

    洪武帝問：“具體說說他們各有多少兵力？”

    常歌道：“北朝足利義滿有兵九萬人。南朝後龜山天皇有兵四萬人。他們手裏的那些士兵曆經多年戰亂，稱得上是百戰精銳。且南朝薩摩藩有一支強大的水師，擁有戰船不下五百艘。”

    徐達咳嗽了一聲，隨後開口：“聖上，聽常歌所言，倭軍有兵總計十三萬，另有戰船五百艘。若大明要跨海勞師遠征，最起碼要準備三十萬軍隊，上千艘戰船。這樣才能確保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在人家的土地上打仗，沒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就沒有勝利的把握。”

    兵部尚書俞綸道：“三十萬大軍倒是可以在三四個月內集結完成。可跨海遠征，後援補給是個大問題啊！朝廷曆次北伐偽元，都是以兩人運送糧草保障一人之補給。若跨海遠征，恐怕需要三人保障一人。光是運送糧草就需要九十人以上。補給船隻需要上萬艘！”

    洪武帝的目光投向朝廷的財神爺，戶部署理尚書郭桓。所謂署理就是代理之意。郭桓五十來歲，是朝廷裏有名的理財能手。

    郭桓開口道：“稟聖上，按俞部堂所言，此次遠征超過百萬人的規模。這樣的大仗每打一個月，國庫就要支出白銀約三十萬兩以上。打一年就是三百多萬兩。這還不算打造戰船、運糧船的費用。耗費軍餉總數恐怕會超過五百萬兩之巨。臣鬥膽稟奏，這場仗朝廷打不起！真要打起來，勢必拖垮大明的財政。”

    洪武帝微微點頭，隨後他的目光轉向永昌侯藍玉。藍玉雖資曆不如徐達、馮勝、湯和，這幾年卻頗受洪武帝重用。

    藍玉麵露為難的神色：“聖上，實話實說，朝廷這些年多次北伐偽元。要論騎兵野戰，明軍有必勝的把握。可要說跨海遠征，明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勝敗難料啊！”

    徐達苦勸洪武帝：“聖上，容臣直言，這場仗打不得。其一，這些年倭寇隻是小股侵擾我東南沿海。對大明的江山社稷構不成實質的威脅。大明沒有必要興起滅國大戰。其二，正如藍玉所說，這一仗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其三，郭桓剛才說了，國庫支撐不了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洪武帝沉思良久，終於做出了決斷：“罷了！命禮部給倭國的那個將軍，叫什麽來著？”

    常歌提醒：“足利義滿。”

    洪武帝道：“嗯，命禮部給足利義滿寫一道措辭嚴厲的聖旨，讓他約束好自己的部下，不要再侵擾大明沿海。跨海遠征倭國之事就此作罷。”

    常歌見洪武帝打消了遠征倭國的念頭，趁機為茅贛說情：“聖上，我們錦衣衛的毛指揮使抓了都督僉事茅贛，說他是胡黨餘孽。然而據微臣所知，胡惟庸謀反時，茅贛曾跟隨魏國公、曹國公前往羽林大營收奪胡黨兵權。”

    徐達道：“這事臣可以作證！說茅贛是胡黨，簡直就是顛倒黑白。”

    洪武帝罵了一聲：“毛驤太不像話了！茅贛那樣的功臣怎麽說抓就抓呢？常歌，你立即回錦衣衛傳旨，釋放茅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