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了！洪武元年夏天，我隨義父、開平王收複北平後，在北平城內閑逛找了一個算命先生算卦。算命的說開平王壽元不長。活不過四十。且身死之地，是木、水、土交匯之地。最後應驗，開平王病逝於柳河川。另外給我的命批，跟周德興所言一模一樣！

    難道這真是我的命？

    不對！哪有這麽巧的，兩個算命先生的批語一字不差？哦，明白了，義父當時也在場。聽到了這段批語。他又與周德興交好。定然是哪次酒後談及我，無意間露給周德興的！

    周德興狡黠的一笑：“這就是你的命數。不過命雖由天定，人若在世間積德行善，本來定好的壽元，上天是會給加的。好了，我累了，去歇息歇息。”

    當日下晌，常歌領著大漢將軍們踏上了回程。

    周德興聰明一世，又自詡會算命。卻始終難逃厄運。

    按理說他已經交出兵權，沒了實職。對洪武帝沒有半分威脅。然而洪武二十五年，一件本來應該傳為風流美談的事卻讓他全家掉了腦袋。

    周德興有個兒子名叫周驥，在宮中充作大漢將軍。時間久了，他跟一個宮女眉目生情。大漢將軍大部分都是世勳子弟中高大英俊者擔任。宮女則是良家女子中長相上等者充任。自古帥哥遇到美女就是幹柴見烈火。大漢將軍跟宮女好上，周驥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馬皇後在世時，如果察覺有這種事兒，不僅不會處罰，還會親自做媒。賜予宮女財物作嫁妝。

    周驥滿懷希望的給父親寫信，希望父親能夠去求他的老大哥洪武帝賜婚。

    周驥的信還沒到鍾離老家，洪武帝便將他抓了。洪武帝小題大做，授意三法司直接以“穢亂宮庭”的罪名，立斬周驥。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周德興及親族。

    《明史·周德興傳》載：二十五年八月，以子驥亂宮，並坐誅死。

    可憐的周德興，一生以貪名保命。到頭來卻沒能得善終。

    常歌返回了應天交了差。這日，他來到北鎮撫司上差。權被削了衙門還在。雖然常歌告了病假，但他還是要隔三差五到北鎮撫司值房露個臉。

    恰好今日賀升、李千麵也在。三人在值房中閑坐喝茶。

    李千麵道：“鎮撫使，我聽到了一些消息。有關蔣瓛的。”

    常歌問：“哦？什麽消息？”

    李千麵道：“據說蔣瓛投靠了藍玉！將南鎮撫司以前裁撤下來的人，全都送到了前軍都督府，專為藍玉辦秘密差事。”

    常歌一愣：“蔣瓛怎麽說也當了幾年的錦衣衛指揮使。難道他蠢成了這樣？”

    賀升笑道：“誰說不是呢！一個沒了權的落魄皇家家奴，巴巴的跑去結交領兵大將。明擺著是在找死！咱們那位蔣指揮使啊，簡直就是閻王擺手——沒救了！”

    常歌卻道：“我怎麽總感覺......不太對？”

    常歌的直覺很敏銳。在蔣瓛正式投靠藍玉的前一天夜裏，蔣瓛進了一趟乾清宮，見了洪武帝一麵......

    洪武二十一年的會試、殿試如期而至。往年會試巡場的差事都是錦衣衛負責。今年卻交給了兵部負責。會試結束後是殿試。殿試放榜，扔由錦衣衛掌管的大漢將軍們充作儀仗。

    午門張榜、傳臚當日，常歌作為北鎮撫使在午門外帶著大漢將軍們當值。

    本次會試，共取一甲進士及第三人，二甲進士出身十四人，三甲同進士出身七十八人。狀元、榜眼、探花分別是任亨泰、唐震、盧原質。

    吏部左侍郎詹徽傳臚過後，近百名進士按照名次排好隊伍，準備一會兒進宮謝恩。

    常歌敏銳的注意到了進士當中的一個二十來歲的俊美青年。按理說金榜題名應該喜上眉梢才是。且進士當中大部分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二十郎當歲就能魚躍龍門，更應該大喜過望。

    可這青年卻皺著眉頭拉著臉，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常歌辦了二十多年秘密差事，養成了職業病。對一切反常的事情都會生疑。進士們一會兒是要進宮麵君的。若其中藏有一兩個居心叵測的刺客，幹出刺王殺駕的事情來。那他這個負責皇宮衛戍的北鎮撫使豈不罪責難逃？

    常歌走到了那俊美青年麵前：“你叫什麽名字？何方人士？貴庚？”

    青年答道：“在下解縉，江西吉水人。二十歲。”

    常歌盤問：“才二十歲就高中進士，應該喜不自勝才是。你們文人不是有兩句詩麽？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你怎麽哭喪著個臉？”

    解縉歎了聲：“唉，我之前認為，雖不一定進一甲前三，卻鐵定能進二甲的。奈何隻考了三甲第十。。”

    常歌聞言，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太狂妄了！

    要知道，明代的科舉比後世的什麽考博、考公務員難上一萬倍！全國的讀書人，經過府試、鄉試、會試、殿試，每三年也就那麽一兩百人能夠成為進士。

    眼前的解縉卻放出狂言，說之前認為自己鐵定能進二甲？要知道二甲就是全國前十七名！三甲第十名次也不低，是全國第二十七。是有機會挑選進翰林院擔任庶吉士的。他竟覺得自己發揮失常了？這人得多狂？這就好比後世高考，分數線夠了清華北大，卻嫌棄自己沒拿省狀元。用後世的話講簡直就是在變相凡爾賽。

    常歌道：“年輕人，三甲第十已經是個不錯的名次了。一會兒麵見君父，你哭喪著個臉算怎麽回事？金榜題名是人生四大喜之首。京城官宦人家又喜歡在新科進士中擇良婿。若你沒婚娶，用不了幾天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這另外兩大喜也會接踵而至。你應該笑。”

    解縉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擠出一絲笑容：“是，大人。”

    吏部左侍郎詹徽高聲道：“諸進士，進宮麵聖！”

    解縉跟著隊伍踏入了午門之中。一段傳奇人生就此開始。

    《明史》載，縉幼穎敏，洪武二十一年舉進士。授中書庶吉士，甚見愛重，常侍帝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