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是一個很神奇的人。他原籍長洲，家族世代行醫。他卻從小對醫術沒有興趣。十四歲時他剃度出家，取法名道衍。

    和尚就應該吃齋念佛，研習佛經。然而道衍是個怪和尚。他拜了一個名叫席應真的道士為師，跟著老師學習了一樣聽起來聳人聽聞的學問——屠龍術。

    屠者，殺也。龍者，皇帝也。殺皇帝不就是造反麽？屠龍術說白了就是造反的學問。

    一個和尚卻不讀佛經，鑽研造反的學問，可見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屠龍術不是那麽好學的。道衍跟隨老師居於深山，鑽研屠龍術二十餘載。學成下山之日天下已定，沒有趕上紅巾起義、江南諸候爭霸的亂世。

    身負屠龍術，不造一次反，豈不是對不起自己二十年所學？

    坐在馬車上的道衍看了一眼應天城：我已替燕王扳倒了最大的一塊絆腳石。應天，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會帶著千軍萬馬！

    且說蔣瓛拿到了藍玉的供詞，開始在應天城和地方上大肆搜捕藍黨。這是一次堪比胡惟庸案的大搜捕、大屠殺。無論你是否跟藍玉有深交，隻要你們見過麵，說過話，那你就是藍黨。藍黨的親朋故舊，亦是藍黨。不及兩個月，被捕者不下一萬五千人。六部侍郎、郎中、員外郎、主事被清掃一空。

    最開始，蔣瓛殺藍黨官員還會押到午門外，按照規矩等什麽午時三刻開刀問斬。很快他就發現，按照這個殺人的效率，一萬五千藍黨要殺上整整大半年。於是他下令，官員們一旦被認定為藍黨，直接帶到西郊亂葬崗砍掉腦袋就地掩埋。亂葬崗裏那些靠扒土啃食屍體的野狗，一時間竟被無數藍黨屍體養肥了。

    乾清宮大殿。

    蔣瓛正在向洪武帝稟報這兩個月來查辦藍黨的成果。朱允炆亦在列，常歌站在他的身後。

    當蔣瓛說出“一萬五千人”這個數字時，朱允炆吃了一驚。他道：“皇祖父，六部官員、五軍都督府將領、各地三司、知府、縣令，幾乎殺了整整一茬。”

    洪武帝不以為意：“天下想當官的人多了。空出一萬五千個官位，就有一萬五千人擠破頭頂上。這不是大問題。”

    蔣瓛請示：“聖上，昨日藍鬧兒、藍太平、十三侯、二伯已經伏法。不知聖上打算如何處置謀反的禍首藍玉？按照大明律，謀反應處淩遲之刑。”

    洪武帝沉默片刻。他想到了藍玉這些年立下的無數功勳。心硬如鐵的他此刻有些心軟：“淩遲......就不必了吧。藍玉始終是開平王的妻弟，就算看在開平王的麵子上，朕也該賞他一個痛快。賜他一條白綾吧。”

    蔣瓛剛想領旨，侍立在朱允炆身後的常歌卻開口：“聖上，臣認為不妥。”

    洪武帝麵露不悅的神色，看向常歌。洪武帝心中暗道：常歌，不要以為這次你冒險追隨允炆進敵巢，幫朕平息叛亂就了不起了！家奴永遠是家奴。朕要殺藍玉，難道你一個家奴想多嘴，勸朕赦免藍玉嘛？那你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

    蔣瓛心想：嗬，常歌，你是想替藍玉求情對吧？那你是找死！皇太孫都沒開口求情呢，輪得上你一個家奴開口麽？隻會惹得龍顏大怒。

    就連朱允炆都朝著常歌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常歌開口：“聖上仁慈，賜藍玉這個謀反禍首白綾自盡已是對他法外開恩。但臣記得二十八年前，拱衛司有一位祖籍四川鵝城的張姓老校尉曾對臣說過一句話。”

    洪武帝問：“哦？什麽話？”

    常歌道：“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洪武帝道：“把話說清楚。”

    常歌道：“藍玉雖是此次謀反的禍首，卻不可否認他這二十多年來為朝廷立下了無數功勞。橫豎都是死，他應該死的更有價值。臣認為，藍玉用白綾自盡後，可以將他的屍體五馬分屍。對天下人不提白綾賜死之事。隻說他是被五馬分屍的。這樣一來，便能夠震懾那些對朝廷有貳心的魑魅魍魎。讓他們今後不敢做出謀反之事。這對日後皇太孫繼承皇位大有裨益。”

    洪武帝愣住了，朱允炆愣住了，蔣瓛亦愣住了。

    朝野內外都說常歌是錦衣衛中為數不多的厚道人。沒想到他狠起來比誰都狠！

    他剛才提出的建議又狠又絕！等於是在拿藍玉的屍體震懾全天下的心懷叵測者，為日後朱允炆即位做鋪墊。

    洪武帝對他的建議大為讚賞：“常歌說的辦法好！蔣瓛，你就按常歌說的辦！先在獄中用白綾賜死藍玉。之後朕會下旨，將藍玉五馬分屍。命在京勳貴、官員、國子監生、士紳到場觀刑！”

    蔣瓛拱手：“臣遵旨。”他心中暗罵：常歌啊常歌，你真是披著羊皮的狼。朝野內外都說我借著藍玉案殺了一萬五千人，是個歹毒殘忍之人。跟你比起來，我的那點歹毒殘忍又算得了什麽呢？

    洪武帝又道：“常歌此番跟隨皇太孫平叛有功。升左軍都督僉事，掌旗手衛，監管大漢將軍。今後仍負責東宮衛戍。錦衣衛北鎮撫使之職，就由蔣瓛選一個幹練之人接任吧。”

    這是一道奇怪的旨意。一來，洪武帝升了常歌的官兒。左軍都督僉事是正二品武官。在品級上等於直接超過了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二來，他不再兼任北鎮撫使之職。洪武帝又讓蔣瓛決定頂替的人選。等於直接將常歌踢出了錦衣衛。

    蔣瓛心中暗喜：這下好了。錦衣衛成了我蔣瓛一人的！常歌這是被明升暗貶了！

    常歌心中如明鏡一般：聖上將我調離了錦衣衛？看來藍玉案後，錦衣衛會被徹底裁撤，變成隻存於史書中的一個名字。

    洪武帝又補充了一句：“常歌之子常世勳不要回鳳陽了。升旗手衛千戶，今後跟隨常歌辦差。”

    常歌跪地叩首：“臣謝主隆恩。”

    洪武帝意味深長的說：“今後你要好好輔佐皇太孫。你做了朕近三十年的袖中匕，這柄鋒利的匕首，從今日起朕就交給皇太孫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