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爋領著常歌和李景隆進得書房。

    朱橚大為驚訝：“景隆、常歌，你們怎麽來了？”

    李景隆高聲道：“我等奉旨前來河南，查訪周王不法情事。周王朱橚於藩地擴充兵馬，圖謀不軌。更下令護軍與官軍對峙，有謀反之實。現將朱橚押往應天，聽候皇上處置。”

    朱橚麵色一變：“你們要帶孤去應天？恐怕沒那麽容易吧？來啊！”

    “呼啦啦”，書房中衝進來幾十名士兵。不過這些人不是周王府的護軍，而是李景隆的部下。

    朱橚驚訝：“孤的護軍呢？”

    朱有爋陰笑一聲：“父王，不要異想天開了！我已命令護軍放下兵器，聽候發落了！現在朝廷的六萬大軍已經接管了整個開封城的城防。”

    朱橚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朱有爋。他沒有想到，出賣他的竟然是他的親兒子！

    朱橚怒罵一聲：“畜生！逆子！”

    朱有爋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這裏是有一位逆子，是你不是我！你是先皇的逆子！先皇剛剛殯天，你就擴充兵馬對抗朝

    廷，這是不忠不孝！”

    朱橚憤然：“悔不該當初把護軍兵權交給你。”

    常歌轉頭對李景隆說：“景隆，我有幾句話要問周王。還請你行個方便。”

    李景隆頷首：“成。來啊，都退出書房。”

    片刻後，書房裏隻剩下朱橚與常歌兩人。

    常歌道：“有幾件事，我想不明白，請殿下告知。”

    朱橚坐到椅子上，麵無懼色：“問吧。”

    常歌問：“還在世的先皇諸皇子中，要數賢名，您是當仁不讓的第一。我久在宮中當差，說句大不敬的話，是看著您長大

    的，以您的性子，怎麽會做出擴充兵馬對抗削藩之事呢？”

    朱橚答道：“因為孤答應過孝慈高馬皇後，要做一個賢王！何謂賢王？僅僅是待人寬仁和善那還不叫賢！真正的大賢，應該讓治下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太平日子。孤就藩開封十七年有餘，所做的每一件事、下達的每一條諭令都是為了百姓。蒼天不負有心人啊，曆經十七載的努力，終於讓開封府初現盛世光景。如果聖上削了我的藩，讓我回應天。誰能保證朝廷派下來管理開封府的官吏，是像孤一樣一心為民的人？孤不願放棄十七年的心血，更不願看到治下百姓的好日子過到頭！”

    常歌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這是什麽道理？為了讓開封百姓過上好日子，所以對抗朝廷？”

    朱橚回答：“正是如此！我十幾歲的時候，不明白為何先皇那麽愛殺官員，一殺就是上萬人甚至幾萬人。自從就藩之後，我明白了——即便是一個好人，帶上了官帽也會變成自私自利之徒！因為在地方上絕對的權力會毀了他們報效國家、善待百姓的初心！也隻有我掌權，才能震懾住開封府的那些官員。讓他們收起私心，為百姓做事。”

    朱橚的想法很極端，卻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大明雖已立國三十一年，缺未形成切實有效的監察製度。都察院的十三道禦史形同擺設。地方上的知府、縣令，品級雖不高，在轄地的權力卻像是土皇帝一般。人一旦擁有了絕對的權力，私心就會膨脹。用後世的話說，這是絕對權力的劣根性所在。

    常歌歎息道：“我的周王殿下，你怎麽那麽傻？你怎麽不想想，你再擴充兵馬也隻是一域藩王！怎麽可能敵得過擁有九州萬方的皇上？你的這些想法，完全可以寫進折子裏，呈交皇上禦覽啊！”

    朱橚道：“我將護軍擴充至八萬，也並不是想起兵謀反。隻是想讓皇上有所忌憚，放棄削藩的念頭而已。唉，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將兵馬交給了朱有爋那個畜生！”

    朱橚現在恨二兒子恨得牙根癢。

    常歌道：“我認識一位名醫，名叫李德仁。據說殿下跟他是忘年交。他有句口頭禪，您應該知道——世上隻有兩種藥是不存在的。一種是長生不了藥，一種是後悔藥。罷了殿下，請您跟我們走吧，回應天接受皇上的處罰。”

    常歌、李景隆率領大軍班師，押著朱橚回到了應天。

    謹身殿內。建文帝正在跟心腹重臣們商議如何處置朱橚。

    建文帝道：“周王府三衛護軍竟然擴充到了八萬人，真是駭人聽聞！”

    黃子澄補刀：“皇上，這還是周王府一家而已！若天下藩王人人擴充兵馬，恐怕諸王護軍人數可達百萬之眾！故而削藩之策必須施行到底！”

    建文帝問：“諸位認為朕該如何處置五皇叔？”

    黃子澄竟然說：“藩王謀反，理應處死。”

    黃子澄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意見的竟然是表舅常歌！

    常歌道：“周王是先皇的兒子。先皇屍骨未寒，即便他犯了再大的罪，也不能對他處以極刑！否則坊間會有謠言，對皇上不利。”

    黃子澄爭鋒相對：“殺周王，是為了震懾諸藩王，讓他們不敢再有謀反之心！《史記·商君列傳》有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齊泰站到了常歌一邊：“黃學士，你別忘了，《大明律》規定，處置犯人有‘八議’之說。其中有兩條，一條是議功，一條是議貴。這十八年來周王治理開封頗見成效，開封府幾乎有大治之相！這是周王的功。至於貴嘛，那還用說麽？先皇第五子的身份貴不可言！有這二議，理應罪減一等。”

    建文帝思索良久，做出了決斷：“方孝孺，擬旨。削去周王朱橚親王爵位，貶為庶民，發配雲南蒙化府吧！蒙化是煙瘴之地，缺醫少藥。希望他下半生能在那裏治病救人，消一消他的罪孽。”

    李景隆請示：“皇上，汝南王朱有爋如何處置？”

    常歌提醒建文帝：“聖上，朱有爋關鍵時刻歸降朝廷，絕不是因為忠心，而是因為他對父親朱橚的恨！一個連自己父親都能夠出賣的人，千萬不能重用。”

    建文帝道：“有道理。將他幽禁在宗人府中。”

    若幹年後，永樂帝繼位，恢複朱橚的親王爵位。朱橚死後，長子朱有燉世襲周王位。老二朱有爋又舉發大哥有謀反之心。朱有爋是個賣了親爹又賣大哥的無恥小人。他沒有什麽好下場，宣宗年間被剝奪了汝南王爵。自然這些又是後話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