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朱柏將正妃胡氏、六位側妃叫到了王府正殿之中。

    湘王妃胡氏，乃是開國元勳臨川侯胡美之女。洪武二十三年，太祖借著殺李善長的由頭，順手誅殺了胡美。

    胡氏疑惑：“殿下，這大廳裏怎麽一股火油味？”

    朱柏解釋：“以前就跟你說過，允炆容不下我！現而今他派了常屠夫來長沙，栽贓陷害於我。目的是奪去我的王爵！今日常屠夫已經找到了我的把柄。明日我就要被押赴應天治罪了！我打算自焚，避免進京後被小吏刁難，遭受屈辱！你和六位側妃，若願意與我一同赴死，今夜就陪我在這正殿之中。若不願，現在就可以走，我絕不阻攔。”

    胡氏跟眾妃聞言目瞪口呆。

    好半晌胡氏才緩過神來：“殿下，怎麽會走到這一步？一定要如此麽？”

    朱柏說了幾句話，四年之後被翰林院的史官記入了史書：“唉！我觀前代大臣，遇到昏暴之君而下獄，往往多自盡而亡。身為太祖之子，父皇逝世，我既不能探望病情，亦不能參與葬禮，抱憾沉痛，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樂趣呢？今日又將受辱於奴仆之輩，我豈能苟且偷生！”

    說完朱柏抱著胡氏痛哭不已。

    胡氏和六位側妃都表示願意跟朱柏一同赴死。

    朱柏感慨道：“嗬，老天待我不公。我十五歲大婚，一直到二十八歲都沒有子女。這樣也好，正遂了允炆的心願。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永遠廢掉湘王王位！”

    朱柏有囑咐王府總管：“內庫應該還有八百多兩積銀，兩千貫銅錢，幾十匹絲綢。你將這些財帛統統分給下人們，將他們連夜遣散了吧。”

    王府總管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好！奴婢這就去辦！辦完這事，奴婢會回正殿來，陪您一起上路！”

    正殿之中，還擺著兩壇子酒。朱柏與一眾妃子通宵痛飲。黎明時分，眾妃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朱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是有些發舊的親王常服。

    他自言道：“我怎麽能穿成這樣去見父皇？”

    他出得王府正殿，回到臥房，換上了親王朝服。又去了一趟馬廄，騎上了他最心愛的一匹白馬。馬鞍上還掛著弓箭。

    朱柏是善於騎射的人。弓箭和寶馬是他最心愛之物。他打算帶著這兩樣東西轟轟烈烈的去死。

    旭日東升，霞光照射在王府正殿上。常歌領著世勳、孫百裏還有一百多名親隨進得王府，準備押朱柏回京。一進府門，常歌就發現正殿方向冒起了青煙！

    常歌大喊一聲：“不好！快去正殿！”

    眾人急匆匆的跑到正殿前時，青煙已經變成了衝天大火！

    常世勳大喊道：“救火，快救火！讓府衙調水車來！”

    常歌卻製止了常世勳：“沒用的，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此時，常歌看見朱柏一身華服，縱馬狂奔向正殿大火之中。白馬四蹄如電，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了！

    朱柏在馬背上彎弓搭箭，隻聽得“嗖”一聲，一支箭直奔常歌而來。“啪”，朱柏射出的那支箭恰好打掉了常歌頭上戴著的梁冠！

    以朱柏精湛的箭術，真想取常歌的性命，絕不會失手。他是故意隻打掉常歌的梁冠。這是對建文帝的一種無聲抗議！

    朱柏騎著白馬，躍入火海之中。兩個時辰後，大火終於熄滅。朱柏跟一眾妃子化身為灰燼隨風飄散。

    常歌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兩個頭：“湘王殿下，走好啊！”

    常歌沒想到朱柏的性子如此剛烈，直接選擇了自焚！

    若幹天後，應天皇宮，謹身殿。

    建文帝聽完常歌的講述，麵露悲痛的神色：“十二叔這是何苦？朕從未想過要傷他的性命！擬旨，厚葬湘王......”

    黃子澄卻打斷了建文帝：“皇上，萬萬不可厚葬湘王！若那麽做，豈不是在向天下人說，湘王是被逼自焚的？是屈死的？那會使皇上的威信受損！依臣看，湘王是因私印寶鈔的大罪被常歌查明舉發，故而畏罪自殺！他這是自絕於朝廷！自絕於皇上！自絕於天下人！皇上應該下旨，以侯爵禮儀薄葬湘王，另外，將湘王的諡號定為‘戾’！”

    黃子澄的建議，是逼人自殺後還要誅心！

    自古以來，皇帝和諸王的諡號都分為三種。具有褒揚性質的美諡，憐惜性質的平諡，貶義性質的惡諡。“莊、武、文、宣、襄、明、睿、康、景、懿”，這些都是美諡。

    “懷、悼、哀、閔、思、殤”，這些都是平諡，有幾分同情的意味。

    戾則是惡諡中最嚴重的一個字。意思是有罪而又囂張跋扈！

    縱觀史書，隻有因造反被殺的諸侯王，才會被冠上“戾”的諡號！

    而朱柏，從未有過造反的行為，更無造反之心！這就等於告訴天下人，湘王是因造反被誅殺的！死不足惜！

    建文帝陰晴不定的看著黃子澄。

    方孝孺開口，說了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語：“皇上，天地生陰陽，陰陽分明，黑白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豈有顛倒黑白之理？湘王沒有造反，卻要將他的諡號定為‘戾’。這是顛倒黑白麽！若皇上采納了黃學士的建議，與顛倒黑白的昏君何異？”

    建文帝即位已有大半年的時間。他的三位心腹文臣之間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三人時常政見相左。

    齊泰亦道：“皇上，臣認為應該將湘王的諡號定為‘哀’。”

    黃子澄道：“不成！哀，哀悼也！同情也！用這個字做湘王的諡號，豈不是承認皇上對湘王心懷愧疚？”

    三位重臣唇槍舌劍，為了諡號的事爭得不可開交。

    建文帝開口，詢問常歌：“常歌，你認為朕該給湘王定什麽諡號？”

    常歌猛然起身：“啟稟皇上，老臣上了年紀，時常犯腹疾！此刻老臣肚子裏翻江倒海，若還留在謹身殿議事，恐怕會髒了謹身殿的青石板，犯下不敬大罪！老臣請求告退！”

    常歌這是在發牢騷。他有這個資格發牢騷！一來是因為他的資曆擺在那兒。他為太祖奔走效力的時候，黃子澄那些人還是白衣文人呢。建文帝更是尚未出生。二來，建文帝接下來要收拾諸王，還要借常歌之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