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跟孫百裏騎著馬，返回臨清碼頭。

    孫百裏問：“伯爺，真相已經查明，這場刺殺案的始末也要寫在折子裏，呈交皇上禦覽吧？沒想到北元那邊也希望看到皇上削藩、懲治燕王。”

    常歌道：“咱們查明了真相？不見得吧？攛掇胥民鑿咱們船底的那個人，自稱是北元丞相手下的千夫長——隻是自稱而已！我估計他早就逃離臨清了。他的真實身份，你我哪裏能夠確定？如果咱們上稟皇上，此次刺殺是北元為栽贓燕王設下的毒計，獲益最大的人是誰？無非是燕王！”

    孫百裏是聰明人，常歌幾句話便點醒了他：“您是說還有另一種可能，這是燕王設下的苦肉計？燕王如此大費周章，是想讓皇上認為，大明北邊離不開燕王，削藩不可行？”

    常歌反問孫百裏：“如果換做你是北元鷹犬。你去買凶刺殺我，會告訴程勇你的真實身份是北元小朝廷的人嘛？”

    孫百裏恍然大悟：“明白了！十有八九是燕王精心設計的苦肉計。”

    常歌道：“沒有實證，咱們不能憑空說真凶是燕王。隻需將咱們所查到的稟報皇上就是。至於真歟、假歟，就要皇上聖斷了。”

    燕王府。

    道衍氣衝衝的走進了書房：“殿下，這麽大的事，您怎麽不跟我商量，直接就派紀綱去辦了？”

    朱棣微微一笑：“大師息怒，坐下說。”

    道衍說：“我的燕王殿下，你真的認為紀綱騙得了常歌那頭老狐狸？您別忘了，紀綱是常歌的徒弟！他的那些計謀、手段都是跟常歌學的！”

    朱棣拍了拍手，紀綱走了進來。

    朱棣道：“你把辦差的經過，仔細講給大師聽吧。”

    紀綱拱手：“是。”

    果如常歌所料，臨清碼頭的那場刺殺，是紀綱一手策劃的苦肉計！他冒充北元的鷹犬，收買了程勇，安排了那場不可能成功的刺殺。又讓刺客們帶上了燕王府的腰牌、鐵扣。讓常歌產生有人在栽贓燕王的錯覺。紀綱知道，憑常歌豐富的辦案經驗，一定會憑著巨鯨刺青，查到臨清附近的胥民身上。以常歌的審訊手段，不難讓李婆子說出所謂的“真相”。

    這個精妙的苦肉計，最終的目的就是告訴建文帝，最想看到燕王倒台的是北元朝廷！削藩於大明無益！

    紀綱講述完一切，朱棣一臉滿意的表情。他對道衍說：“大師，怎麽樣，紀綱的計策不錯吧？”

    道衍苦笑一聲：“自作聰明而已！這計策或許能騙到張昺、謝貴、宋忠那些人，卻騙不了老謀深算的常歌！我的殿下啊，這麽大一件事，您為何不跟我商量？”

    朱棣道：“因為我不想用您的那個法子拖延朝廷削藩的時間！那個法子會丟盡朱明皇族的臉！”

    道衍歎了聲：“唉，殿下，紀綱已經把事情已經做了，我再多說也是無益。今後殿下要做什麽事，一定先跟我商量商量。”

    朱棣麵露不悅：“大師，請你記住，我不是你的提線木偶。不是你實現胸中抱負的工具！”

    道衍自知失言。他道：“好吧。橫豎紀綱已經回了北平，常歌拿不到任何實證。但願朝廷裏的那些人都是蠢貨，能相信紀綱設下的苦肉計吧。”

    常歌一行人溯運河而上，在半個月後到達了北平。

    北平，燕王府。

    常歌作為欽差，向朱棣、北平的官員、將領們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調任張昺為北平布政使、謝貴為北平都司，升任張信為北平副都司。另命宋忠、徐凱、耿瓛分掌開平、永清、山海關三地衛所軍。欽此。”

    常歌宣旨完畢，朱棣心中暗罵：朱允炆啊朱允炆，你這廝是在通過官員調動，給你四叔打造一個鐵籠啊！紀綱的苦肉計，絲毫沒有改變你削藩的決心！或許真如道衍所言，一切都沒逃過常歌的眼。

    心中雖罵，朱棣還是跟一眾文武官員叩拜道：“臣遵旨。”

    宣完了旨意，燕王府自然要做東，給新到任北平的這批官員、將領們接風。

    在入席之前，道衍單獨找到了朱棣：“殿下，我之前說的對吧？紀綱的苦肉計隻是自作聰明而已！該來的還是來了！”

    朱棣道：“難道隻剩下那一個法子拖延時日？”

    道衍微微點頭：“隻有那一個法子。一會兒開了席，殿下就要開始做戲給常歌看。”

    幾炷香功夫後，接風宴開席。朱棣眉頭緊鎖，一臉憂心忡忡的神色。

    新任北平布政使張昺試探朱棣：“殿下何故眉頭不展，一臉憂慮？”

    朱棣沒有搭理張昺，而是轉頭對常歌直截了當的說：“我不是周王，絕不會做出擁兵自重對抗朝廷的事來!皇上該不會像處置周王一樣，將我的王爵削去，鎖拿進京，貶為庶民吧？”

    常歌沒想到朱棣的問題問的如此直接。他連忙道：“殿下多慮了！皇上對殿下信任萬分。大明的北邊需要殿下這樣英武過人的藩王守衛。”

    朱棣狂飲三杯：“老常，你這是在哄三歲孩子呢！如今天下誰人不知，東萊伯到了哪位藩王的藩地，哪位藩王就要倒黴！你這趟來，就是專門來查辦我的吧？”

    常歌心中暗道：我的燕王殿下啊，您難道沒聽過“看破不說破”這五個字？

    常歌回答朱棣：“殿下您真的想多了。此次我奉旨來北平，是巡查當地吏治的。”

    朱棣竟然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端著酒杯麵露狂態：“你是來巡查吏治的？那張昺、謝貴這些人呢？如果我沒猜錯，張昺這位布政使是來北平掐我三衛護軍糧餉的！幾位將軍是來分掌衛所軍，看住我的三衛護軍的！天可憐見，我從未有過謀反之心！若不是怕北元再次南下入寇，我早就遣散全部王府護軍了！”

    道衍亦在席間作陪，他命令王府下人：“殿下喝多了，還不快摻他下去休息？”

    朱棣不依不饒，一臉狂態：“我沒喝多！說的也不是醉話，而是掏心窩子的真心話！我朱棣絕不會謀反！請皇上不要殺我，嗚嗚嗚！”

    此時的朱棣，像是一個重壓之下失去理智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