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秦裳見蘇木這麽說，頓時惱怒不已，隨後抓著蘇燁的胳膊，膩聲撒嬌道：“蘇燁哥哥，他欺負我，你快教訓他。”

    蘇燁嘴角抽了抽，卻是不敢動手。

    先不說兩人是同窗，同窗打架。嚴重者可是會被逐出書院。

    就蘇木童生，蘇燁就不是他的對手。

    “秦裳妹妹，何必跟這種人浪費時間呢，今天你好不容易有時間，我們還是出去玩吧。”蘇燁幹笑道。

    秦裳立刻收起憤怒的表情，轉而甜甜一笑道：“嗯，蘇燁哥哥，裳兒聽你的。”

    說罷，她便摟著蘇燁的胳膊，幾人又轉身離去。

    蘇木看著他們，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始自終，他都沒將蘇燁放在眼裏，目前讓他有威脅的就是陳元敬和陳家。

    陳元敬的哥哥是秀才，而陳家還有舉人，雙方仇恨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未來勢必要分出勝負。

    所以現在他必須要盡快提高自己的文位才行。

    思索之間，蘇木便站起身來，打算離開春苑亭。

    不過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春苑亭的圓柱上，雕刻著一句話。

    正確來說，四根圓柱，每根都有。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論語?季氏篇》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莊子?知北遊》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論語?八佾篇》

    這幾句話，都是為人處世的大道之理，蘇木便將目光放在了最後一根圓柱上麵。

    “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於江，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

    ——《莊子?外物》

    不知道為何，看見這句話時，蘇木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四個字。

    碧血丹心！

    這四個字，直擊靈魂！

    蘇木愣在原地，傻呆呆看著那段話，眼前景象似乎在不斷變幻著。

    一孤人立於城牆之上，底下無數百姓痛哭失聲。

    仰天長笑之中，孤人右手執劍，瀟灑自刎。

    鮮血噴灑至天空，如碧玉般通透。

    是為碧血丹心！

    蘇木似有所感，不知不覺間，紙筆悄然出現在手中，開始肆筆揮毫。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

    寫到這，蘇木忽然停住了。

    腦子就像被重錘敲打了一下，讓他瞬間從那種玄奧的狀態下回過神來。

    啪嗒！

    文寶毛筆掉在地上，蘇木單膝跪在地上，手中緊緊抓住宣紙，汗水如斷線珍珠般灑落在地上。

    大口喘了幾口粗氣後，蘇木才看向手中宣紙。

    僅僅是十三個字，就仿佛耗去了他全部力氣。

    與此同時，天上隱隱閃爍的文星，也再次隱沒。

    撕拉！

    宣紙驟然成了飛灰，消失不見。

    蘇木苦笑，“看來正氣歌思想境界太高，我還沒資格引用它啊。”

    隨即他抬頭看向圓柱，神情帶著思索，“也不知道這圓柱上的詩句，是何人親筆，竟然能讓我有所明悟。”

    由於沒了力氣，蘇木隻得繼續在亭子裏休息。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哈哈，周進，你都是半截身子埋土裏的人了，還想著成秀才呢？”一個人嬉笑道。

    “話也不能這麽說，以前範進不也是五十歲成秀才，之後短短幾年便成了進士？”另一個說道。

    隻是他的話雖是安慰，但語氣卻充滿了不屑。

    “得了吧，就他能和範進相比？”

    聲音距蘇木越來越近，也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凝目望去，就看見幾個人正滿臉嘲諷的跟在一個幹巴巴小老頭身後。

    從他們的言語中，蘇木知道了老頭的名字，周進。

    這名字蘇木有印象。

    秋水書院年紀最長的童生，三十多歲時就成了童生，現在五十多歲了，依舊沒能成為秀才。

    他四十多歲的時候，在縣裏私塾做了三年夫子，結果後來他教的學生都有一位成了秀才，而他卻還是童生。

    現在他依舊在縣裏私塾坐館糊口，幾十年都在忙著學習，連正妻都沒有，俗稱老光棍，五十多歲了，還是孤苦一人。

    在秋水書院，周進似乎成了一個笑柄，人人嘲弄和冷遇，都以欺負他為樂。

    “周進，有興趣去文鬥嗎？”一人笑道。

    所謂文鬥，就是文人之間以詩詞歌賦相鬥，點到為止，無傷大雅。

    另外還有武鬥，武鬥就比較激烈，傷人性命都是常有的事。

    文鬥一般都會拿些彩頭當賭注，至於賭什麽，那就看有什麽了。

    周進囁嚅兩下嘴唇，混濁的目光有些麻木。

    文人文鬥本是消遣作樂，然而到了他這，卻成了取樂和羞辱。

    不過習慣了，誰丟了錢，誰碰到不順心的事，都會找他文鬥一下。

    賭注也不要錢財，就隻讓他跪下磕幾個響頭，亦或是學狗叫之類的。

    見周進不說話，又有人出聲道：“怎麽？你這是害怕了？”

    害怕？

    這兩個字刺激到了周進，他咬咬牙，神情畏縮到語氣卻很堅定，“去就去。”

    這個幹巴巴小老頭，五十多歲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便是他自以為是的堅持和尊嚴。

    一群人哄鬧著離開，蘇木有些好奇文鬥的過程，想了想之後，就慢慢跟在他們身後。

    文鬥有專門的場所，名為文鬥房。

    一夥人進了文鬥房，裏麵匯聚著許多學生，因為文鬥房就是圖書館，而之所以將文鬥場所設在圖書館裏，其實就是想讓學生們看書累了後能有一個放鬆的娛樂方式。

    蘇木跟著周進他們進了文鬥房，原本沉靜的文鬥房突然就鬧哄哄起來。

    那些人肯定不是歡迎蘇木，而是歡迎周進。

    周進之名，在秋水書院已經是聞名遐邇，因為他已經成了一種取樂方式，在場所有學生，基本上都跟周進文鬥過。

    別人文鬥是放鬆，他們文鬥則是尋開心。

    在文鬥房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方形場地，上麵擺放著石桌和石椅。

    每張石桌都放置著一個石椅，而兩個石桌間隔一米，為一個文鬥位置。

    石桌上麵，有文房四寶和鎮紙，文鬥之時，外人不得幫忙，否則會有相應的處罰。

    周進和另一人分別走到石椅前坐下，兩人同時拱手，齊聲道：“請指教！”

    話音落下，他們便展開宣紙，同時開始研墨。

    蘇木在底下看的津津有味，原來文鬥是這樣的。

    以前那個書呆子雖然知道有文鬥，不過由於他蘇家大少爺的身份，倒也沒人敢鬥他。

    至於後來，蘇木被逐出東林書院，就更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