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安瀾似乎有了一絲轉變。

    她依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隻是不在哭鬧，不再尋死。

    雖然一日三餐吃的也不多，但終究是有了幾分起色。

    為此，封煜把照顧她的李嬸叫過去問了幾句。

    李嬸緊咬牙關，一問三不知，更沒提那天的事。

    封煜心頭雖有疑問，卻並未追問。

    雖然安瀾依然不想看到他，但得知她狀態好，他也放心了不少。

    ……

    過了幾天，書房——

    封煜放下文件，抬眸看著莫言，微微蹙眉問：“安瀾想出門？”

    “是的，安小姐說明天是，是小小姐的祭日，她想去掃墓。”莫言頓了一下，看了眼封煜的臉色。

    封煜聞言陷入了沉思，他對囡囡幾乎完全沒印象。

    當初安瀾生產後，他便去參加了個重要的酒會，匆匆瞥了眼麥琳琳手中的嬰兒。

    皺巴巴，粉紅色的皮膚，就是他唯一的印象。

    也是他不願多看，直到後來他都沒多看過一眼。

    現在，想起那個皺巴巴的嬰兒，他的心頭痛得一陣窒息，手不自覺握緊了筆杆。

    “好，明天我陪她一起去。”封煜沉聲說。

    莫言臉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道：“安小姐說，不用任何人陪同，她想自己去拜祭。”

    其實原話是，告訴姓封的，我女兒不想看到他，希望他有自知之明，不要出現在墓園。

    盡管如此，封煜還是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她是不想讓我去吧。”

    “總裁……”

    “算了，讓她去吧，你親自送她去，記得看好她，別讓她傷心過度。”

    封煜擺擺手，示意莫言出去。

    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疲累的抹了把臉，望著窗外明亮的月光，輕輕的歎了口氣。

    翌日，安瀾一早便起床，忙碌著給另一個世界的囡囡準備禮物。

    事實上，她從昨天就沒睡過，精神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

    讓李嬸幫她買了材料和剪紙後，在房間裏忙碌著做禮物。

    換好衣服後，她提著禮物打開門，莫言站在門口禮貌的點頭道：“安小姐，用完早餐就可以出發了。”

    “不用吃早餐了，立刻就去。”

    “安小姐，空腹容易導致低血糖，還是先吃些早餐吧……這些東西，都是李嬸一早準備的。”

    路過餐廳時，莫言勸說了兩句，安瀾停住腳步看了眼餐桌，不忍心浪費李嬸的心意，便點點頭迅速的吃了幾口，匆匆離去。

    二樓，目送著她急切身影消失在門口後，封煜才走到餐桌邊，就著她拿過去的餐點，一口一口認真的品嚐著。

    清晨的墓園很冷清，早起的鳥兒站在樹枝上嘰喳叫著，略為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

    安瀾抱著禮物袋子，邁著沉重又忐忑的步子，來到一座雪白的墓碑前。

    墓碑上沒有照片，雕刻著的金色字體寫著愛女囡囡之墓，碑上沒有落款，隻有角落處金色的小字，寫著她的出生日期與去世日期。

    水霧迷蒙了安瀾的雙眼，她撲通一聲跪坐在墓碑前，顫抖的手輕輕撫上墓碑，嘶啞道：“囡囡，媽媽來看你了……”

    墓碑透著冰冷的溫度，刺痛了她的手指，也狠狠戳痛著安瀾的心！

    她無比輕柔的撫摸著墓碑，眼中滿是憐愛，如同看到囡囡一樣。

    “囡囡，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帶了很多禮物，都是我自己親手做的，你喜歡嗎？”安瀾將禮物從袋子裏拿出來，有她折出來的小豬，小兔，花朵，還有自己做的布娃娃。

    她一件件拿出來擺在墓碑前，臉上掛著淚水，低聲道：“囡囡，媽媽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如果，如果這些不喜歡的話，就給媽媽托夢，媽媽給你做，做完了給你……”

    說到這裏，安瀾哽咽著說不下去，豆大的淚水不停掉落在地，她緊緊抱著墓碑痛哭起來。

    “囡囡，對不起，對不起……都怪媽媽不好，媽媽，媽媽保護不了你……媽媽是個罪人，我，我沒資格做你的母親……”

    “原本你可以投生在其他家庭，做個單純可愛的孩子，你可以有很幸福的童年……可是媽媽對不起你，沒能讓你生活在這個世上。我真的，我真的特別後悔，為什麽，為什麽我執意要生下你……”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不會死……”

    安瀾悲傷不已的靠在墓碑上，哭得肝腸寸斷，自責和痛苦就像是洪水要講她淹沒。

    深深壓在心裏的愧疚傾軋而出，她多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任性自私的決定，又怎麽會害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囡囡，媽媽真的好想，好想你……為什麽你總是不肯來看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很恨我？囡囡，我的囡囡……”

    溫暖的微風拂過，像隻輕柔的小手撫摸著她的臉，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安瀾淚眼迷蒙，耳邊仿佛聽到有人在喊媽媽。

    安瀾驚喜的站了起來，四處張望尋找著，叫喊道：“囡囡，是你嗎？我的囡囡，你在那呢？出來看看我好不好？”

    可是，任由安瀾如同瘋子一般在那裏大喊大叫，卻始終不見任何蹤影。

    不遠處，莫言看著她瘋魔的樣子，忍不住輕歎了一聲，卻沒有上前去打擾她。壓抑太久的人，能夠痛哭一場發泄出來，總是好的。

    “囡囡，你出來見我一麵好不好……我求你了……”

    踉蹌中，安瀾摔倒在地，尖銳的石頭刺入她的皮肉，鮮血頓時湧出！

    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手握成拳用力的捶打著地麵，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被劃得滿是傷痕。

    隻有疼痛，才能稍微減輕她對囡囡的愧疚。

    她願意痛，願意受折磨，這樣可以減少她的罪惡！

    遠處的保鏢們看到這一幕，生怕安瀾傷害自己，詢問莫言要不要過去阻止。

    莫言猶豫片刻，擺擺手道：“我過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眼前出現一雙黑色皮鞋，莫言俯身攙扶著她的手臂，道：“安小姐，別再傷害自己了。我想，小小姐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子。”

    安瀾恍然抬起頭來，發絲淩亂，眼睛紅腫，像隻可憐又無助的小兔子，問：“囡囡她，她不恨我嗎？”

    “不會的，孩子永遠不會怨恨自己的父母，她一定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安瀾低垂著眼眸輕輕的念叨著，過了許久才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輕聲道：“你先下去吧，我再陪陪囡囡。”

    臨走前，她轉身跪在墓碑前，在上麵印下深深的一吻，輕撫著墓碑道：“囡囡，等著媽媽，媽媽一定會來陪你的。”

    石板路上，安瀾依依不舍的一步三望，未察覺到一抹蒼老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兩人擦肩而過時，老婦人腳步不穩跌倒在地，安瀾下意識扶了她一把。

    當看到老婦人的麵容時，她臉上閃過詫異的神色，驚聲道：“靜……”

    老婦人眼明手快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後將一張小紙條塞進她手心裏，顫抖著站起身來點頭致謝。

    安瀾心中驚疑不定，瞥了一眼莫言的方向，他們正朝自己走來。

    她神色迅速恢複冷靜，輕聲道：“婆婆，小心。”

    莫言走到她身邊，“安小姐，沒事吧？”

    “沒事，走吧。”安瀾淡淡的回了一句，當先走在前麵。

    莫言站在原地，狐疑的看了眼老婦人的身影，微微蹙眉後沒再多說，跟著她的步伐上了車。

    上了車，黑色的汽車轟鳴著駛出墓園。

    後座上，安瀾微垂著眼眸靜靜坐著，緊握的手心不自覺的緊了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