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百書

字數:7624   加入書籤

A+A-




                      第一章五百書

    ‘五百再。’

    這是憑汶樓的橫批。

    下聯則是

    ‘嘶馬玄甲萬萬裏,陲下風霜雪月謠。’

    也許是衷情所至,沒有辦法忘記曾經的那些夢魘,所以在給憑汶樓題字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那麽一點情意衷腸在裏麵的。

    以至於當時晟季辭看到這幅題字的時候,有點不釋懷的說道,“淩兒,你還是心情重了點兒。”

    我看著晟季辭,這個將我圈養的很是貼心的人,有些好笑,“但願以此為戒,以後可以釋懷,說不定還是好事呢。”

    晟季辭笑著點了點頭,“我還是希望你能釋懷。畢竟有些事情看開了,是好事情。”

    “這個淩兒還是陰白的……”

    耗時一年多。

    憑汶樓才剛剛建成主架體。

    那時晟季辭也來過幾回,說是讓我看看還有沒有要重改的地方,一旦建成,要想再改的話,主架體就會浪費掉。

    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就胡亂的說不改了,這樣也挺好。

    其實,對於憑汶樓而言,我更多的傾向叫它‘五百樓’。因為在這座樓裏,在這所院子裏,在這座山上,我不僅修武學,還寫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後來隨著年紀慢慢變大,我一遍一遍的修撰之後,決定將這些東西寫完。從那時起,我就將所有寫過的東西開始整理,裝訂成冊,然後揮揮灑灑的在上麵題了三個字‘五百書’。

    而五百書的作筆曆程,以及大部分的書稿,都是在憑汶樓裏完成的。其次是在小竹築和聽水懸裏也寫過一些,但都不是很多。

    所以對於我來說,憑汶樓不僅承載著五百書的記憶,也是我的記憶,叫它五百樓,感覺更為親切一些。

    今天的天氣好了很多,憑汶樓所在的院子築亖芫,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呼風大作,秋葉起舞。

    太陽斜映在天際,暖和的熏風帶著花的香味兒,撲鼻而來,讓人頓覺舒爽。

    子瓴山的入秋,相較於琅琊神府轄地的其他地方要晚上一些時間,但山上的楓樹葉子已經變得紅了起來。紅黃相間,就好似神來之筆,把這子瓴山的萬千楓葉染的絢爛多姿。

    在築亖芫裏晃悠了一圈,覺著無事可做,便去了憑汶樓的第五層,平榷樓拿了書紙,又讓小寧帶了硯台筆墨,一同出了築亖芫。

    一路向下,也就不到兩刻鍾的時間,就能行到小竹築。

    小竹築坐落在築亖芫的下麵,沿幽徑直下,是一階階的台梯,台梯不怎麽大,一階台梯勉強可以走兩個人,但在平時的時候,一階台梯隻行一人。

    台梯的兩邊,種滿了海棠樹,基本上春中到秋中,都可以看得到血紅似火的花朵。由此沿著階梯從築亖芫往下走個五六裏距離,也能順道賞個美景。再加上子瓴山的紅楓樹,轉入秋季時,楓葉由黃漸紅,由紅漸黃的過程,配上這或曲折或直條的幽徑小道,有時候著實讓人心曠神怡。

    我記得有一年酷暑之季,或許是因為心情舒暢,也或許心情並不怎麽好。我竟悄悄的偷了季老頭子的三斤北風烈,坐在這條直下小竹築的台梯上,聽著夏日裏的蟲鳴鳥啼聲,看著這山水間的秀麗景色,從正午喝到了晚上,中途醉了睡,醒了又喝,連著那麽五六次,我喝光了季老頭子的三斤北風烈。然後就慵懶的睡在了這階梯上,聞著海棠花的香味兒,聽著落日裏知了的叫聲,眯著的眼瞼裏,時不時還貪婪的瞭一瞭子瓴山腳下的沉桓流裏的碧水,以及對麵的小山峰掀摯峰。

    就這樣子,我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當我從周老先生給我的美夢裏醒過來的時候,眨眼的刹那,我的身邊圍了很多人。

    五位神使眼睛直勾勾的打量著我,就差活剝了我喂狗。其他的就是一幫圍著築亖芫和小竹築,以及聽水懸,和我轉悠的侍女丫頭了。

    “小姐,你醒了?”

    我摸了摸腦袋,有點要裂開的感覺,我看了看小寧,隨口應了一下,“嗯……”

    “醒了咱們就回去吧。”小寧趕忙摟著我的身子,將我從台階上扶了起來。

    “嗯……”

    我的聲音還沒有落下,就聽見一老頭怪裏怪氣的質問我的聲音。

    “哎,小丫頭片子,我的酒了?”

    聲音顯然很是生氣。

    當時因為隔天醉的緣故,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人伸手抓住我的衣領子,將我提溜了起來。

    就那麽懸空著,跟個偷吃了腥又沒有能力反抗的小雞仔似得。耷拉著個腦袋瓜子,昏昏沉沉的腦殼子下麵,除了兩條腿還可以晃搭兩下,以示不滿意,卻又無能為力。就這樣,他把我一路提溜到了憑汶樓裏麵。

    而且,在中途的時候,還有人竟然打趣我。

    “你們看,小姐像不像是一隻犯了錯的小鴨子。”

    接著,不知道是那位神經搭錯了弦的神使,陰陽怪氣的附和到,“別說,小姑娘你眼神比我老頭子好多了。”

    然後就是一陣劈裏啪啦的笑聲,就連小寧也偷笑出了聲音。

    當時給我氣的,我自己都快把自己的牙齒給咬碎了。

    那天之後,我就被季老頭兒關了三天,一直跟著五位神使修習武學神技。

    抬起頭,我不自覺的笑了笑。

    望著天上的雲朵,就好像是看到了那時候的我,不諳世事,卻又無拘無束。

    現如今想起這些事情,真的有些不想出來,待在往事裏,我能夠肆無忌憚的鬧騰,我滿意的,我不滿意的,我都會說我不滿意。

    而如今,世事紛雜,三百年才過了二百八十四年,就已經不得不讓我接手那些破爛事了。

    “小寧……”我扭頭喚道。

    “小姐,站得時間太長了,要不我們上去築亖芫吧。”小寧在我身後說道。

    我咧嘴笑笑,“無妨,今天咱們就住小竹築了,不回築亖芫了。”

    “可……”

    小寧的話沒有說出來。

    我抬腳向下走去,我知道小寧想要說什麽。

    途中我又吩咐小寧,“待會下去了,你安排小竹築裏的丫頭們,晚上多加幾盆爐火,吃的你就讓下麵的丫頭上去拿下來便可。”

    “好的,小姐。”

    我和小寧聊著閑話家常,一會兒問她想吃什麽,一會兒我說我自己想吃這想吃那。

    就這樣,我們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小竹築,

    小竹築相較於築亖芫而言,小了很多。雖然隻有一間,小了些。但我一個人還是很活動的開來的。一間由閩天竹修的小竹築,隻是為了夏日裏熱的時候,在這裏看會兒風景用的,平常很少住在這裏,秋春冬幾乎就沒有在這裏過過夜。

    小竹築裏麵,隔開了十多個小屋子,築亖芫裏有的東西,在小竹築裏基本上都有。

    下來這小竹築,我讓小寧去安排今天的雜事去了,而我也是坐在這裏,看著小竹築下麵不遠處的聽水懸,思緒有些恍惚。

    聽水懸和小竹築,以及築亖芫都在子瓴山的一條線上,不過築亖芫在子瓴山的最上麵,小竹築在築亖芫下方的五六裏的地方,而聽水懸則在小竹築下方的十裏開外。

    聽水懸坐落在子瓴山的最下邊,離掀摯峰和子瓴山之間的沉桓流河最近。

    我去過聽水懸的時間並不多,一年之中也就十來次吧。

    春夏秋之際,有時候一個人想事情,我就會在聽水懸賞景聽水流聲,偶爾看看沉桓流河裏的魚蝦水鳥,梭哈幾聲鳥叫啼鳴聲,也是很悠然自得的事情了。

    漸漸的,有些想不通的事情,我也就不會再想了。

    慢慢的將煩心事拋之腦後,與這山水相融,心情也就暢快了起來。

    小竹築裏,小寧給我沏了一壺茶,茶盞裏泛起熱騰騰的白氣。

    我翻著五百書中的最後幾頁,抿了一口茶,想著這些事情該如何摻雜到五百書裏最合適。

    “小姐,剛熱過的酒,竹葉青。”小寧將竹葉青推到了我的手邊,悄悄說道,“要不要來點肉。”

    我抬頭癡癡的笑道,“嗯……”

    小寧笑著說道,“我喂你吃,不油手的。”

    我說“那行,來一隻,我一條腿兒。其他的你們姐妹都分著吃了,不夠再去拿著吃。”

    說著,一個侍女端著一隻燒雞進來了。

    “熱好的?”我看著小寧,有些詫異。

    小寧指了指身旁的侍女,說道,“她們聽聞小姐下來就早早的熱好了燒雞,以備不時之需。”

    我兩隻袖子一擼,大呼一聲“丫的腦瓜子靈光”,然後就開幹了。

    “小姐,你……”

    我打斷小寧的話,霸氣外露的說道,“別給我提那幫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就要做一回酒水油水均沾的混子。”

    “讓老子天天詩書子集,琴棋舞樂,優雅端莊。”

    嘴裏邊啐叨著,一盅竹葉青就讓我給吞到了嗓門,然後大乎一聲,“爽……”

    “好不快哉……”

    我不由分說,雙手把住那隻雞腿兒,提溜這麽一擰,雞腿就到了我的嘴邊。

    大嘴張開,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小寧,拿酒壺來,爺我興致來了。”

    “我讓你天天叫我優雅從容。”

    “我讓你天天拿筷子細嚼慢咽。”

    “我讓你這些老不死的家夥教我做小姐。”

    我邊吃邊啐叨著。大口啃了一嘴雞腿上的肉,伸手朝前一摸,酒盅就到了我的手裏麵。

    抬手,壯實一去不複返的那種感覺躍然出現,二話不說,‘咕嚕’一下。

    “酒呢……”

    “老子的酒呢……”

    我不解,抬頭看向小寧,隻見她們愣呆呆的盯著我,眼神很是奇怪。

    “我的酒壺嘞?”我看著小寧,拿雞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酒壺嘞……”

    “噢。”小寧終於反應過來了,連忙轉身問道,“你們,小姐的酒壺呢?”

    “噢。”侍女趕緊將酒壺遞到了我麵前,笑著說道,“在這兒呢,小姐。”

    “你們呢?”我拿著雞腿兒示意她們,問道,“不吃嗎?”

    “小姐吃就好。”她們一個個的點頭哈腰,卻沒有一個走開這間屋子。

    片刻後,小寧實在看不下去我這吃相了,就說道,“小姐?”

    “嗯,你說……”

    “你是不是雜書看多了,這兒也大條了?”

    我抬眼,問道,“哪兒呀?”

    然後小寧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突然像是陰白了什麽,一口酒肉沒忍住噴了出來,撒了一竹木桌子。

    我抬頭,仰著頭笑的停不下來了。

    罷了,我提著油手就朝小寧的臉蛋上摸去,“我腦子壞掉了,你才腦子壞掉了。”

    小寧笑著抓住我的手,“小姐,這是你說的哦。”

    “我……”我很無語,“小寧你找打……”

    就此我們在小竹築裏鬧騰起來了,你追我趕,你來我往的,鬧著鬧著,都不知道是那個在追那個了。

    嬉鬧中,酒勁兒漸開,就暈暈乎乎睡著了,也不知道是睡在了哪裏,但就是很想睡。

    酒尚多,問天從哪方來,人去哪方天。

    這一日,就這麽過下來了。

    睡夢中,我隱隱約約覺得,有個人站在我的身旁,不知道是哪個人是侍女,還是小寧,還是其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