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大道猶如一件輕紗披在李凡身上，遮掩他以及所攜聖靈之網的存在。
    縱使如此，在步入這分神之時的刹那，李凡也依然感受到兩道視線在自己身上掃過。
    山、海，進食中斷了片刻。
    李凡屏息隱匿。
    長久的搜尋無果後，山海繼續將精力放在了吞噬真神上。
    “此處好似一片茫茫虛空，不見山海、亦不見真神。”
    “不見過去，不見未來。”
    李凡並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先仔細觀察如今情形。
    好似一獨立時空，當李凡跨過神俗界限的瞬間，他就自此跟後世山海斷離開來、身陷當前。
    “山海分神，並不隻是短短一瞬。”
    “以真神體量，山海分而吞之、乃至慢慢消化，必然是一段相當漫長歲月。”
    “不……不對。”
    李凡心中一動，注意力暫且繞過虛空中兩尊龐然大物，專注這片時空本身。
    “這裏，實則並沒有所謂‘時間流逝’一說。”
    “決定此處存在的，乃是【山海吞神未竟】。也就是說，隻要來到此處，就一定是山海尚未完成吞神的時刻。”
    “山海完成吞神，便要衍化後世山海、太初仙界。這片時空，就會自然消散。”
    “雖沒有時間流逝概念，卻並不意味著，我能永遠在這裏呆著。”
    “進入到此處，其實便已經參與到分神之爭中。”
    “分神之事，你消我長。當無所作為，徹底失去爭奪資格後，就會被這片時空排斥出去。”
    李凡冥冥中感覺到，自己已經落在了隕落真神龐大的屍體上，正式參與進了爭奪的饕餮盛宴。
    “從山海的視角看，祂們尚還處在分神未定之刻。未來種種，皆還沒有發生。”
    “但從我們這些逆行者的視角來看，一切早已經注定。”
    “停滯的而又無限輪回的分神之刻麽……”
    李凡隱約感覺到，真神的屍體，就好似一個牢籠。
    將山、海，亦或者任何妄圖覬覦真神殘軀的存在，都困在此處。
    “超越了時空，於概念上便錨定了進入此處，參與分神之爭的囚徒屬性。”
    “任何分神之人，都無法真正意義上從中逃脫。”
    一片漆黑中，李凡仿佛看到了雖隕真神，殘軀矗立、冷漠注視。
    “我雖來此，卻無意爭奪分神之事。隻是為了，一窺神隕之秘。”
    “但一樣，首先需要，真正看到神的屍體。”
    真神的存在，超出了李凡目前認知。
    故而目不能視、耳不能聽。
    “汝等且為我耳目，盡窺真神之秘。”
    “若是能有一朝頓悟者，或許能以神力將我這束縛之網撕得粉碎，重獲自由。”
    李凡笑著對著網中二十八聖說道。
    哪怕十分清楚，李凡所說成功幾率約等於零。但諸聖內心深處，仍殘存一縷幻想。
    與山海爭神，此乃太初仙界諸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之事。
    不過因為那道神俗界限存在，諸聖皆被困於太初仙界、而不得前進半寸。
    經年累月的探索之中，諸聖已經達成共識。
    唯有以聖者之軀，打破山海極限，方才能進入到山海分神時。
    然現在，李凡憑借一己之力，將祂們共同帶了進來。
    真假大道，果然匪夷所思。
    “不過，若是能得神威……”
    “真假之變，亦要雌伏！”
    李凡既然給了他們盡情感悟的機會，祂們又怎麽可能不要？
    二十八聖，此刻皆將生死種種拋之腦後。
    全身心的感悟起眼前這片黑暗虛空來。
    能成聖者，尤其是在太初仙界成聖，必定是山海資質最為頂尖的存在了。
    神與後世山海，亦有共同之處。
    諸聖各自觀察之下，此處黑暗空間，漸漸明亮了起來。
    黑暗每散去一分，李凡所感受到“神威”，便濃重一分。
    隕落真神，跟降臨真神所攜神威，並無不同。
    庇佑諸聖真假之變，霎時輕微彎曲。
    便在此刻，李凡第一個心生頓悟：“對神屍體觀察認知不斷加深，跟新神降臨的過程，竟如此相似。”
    “得見真神全貌刹那，便如同真神當麵。”
    “隻不過真神已隕，不會出現歸神之事。”
    “但真神威勢，也不是尋常聖者能夠承受的。需如山海一般……”
    “邊吃、邊悟。”
    那麽自然而然，問題來了。山海二者分神，已經是所能接受極限。
    又怎麽能允許其他存在跟祂們相爭呢？
    “一番爭鬥，在所難免。”
    “且讓諸聖，替我與山海鬥。”
    從始至終，李凡的目標都十分清晰。
    目睹真神完整身軀，一窺真神隕落之秘！
    隨著諸聖悟道程度日漸加深，神之重重身影，也逐漸清晰起來。
    原本正在進食山海，再度停了下來。
    這一次，祂們終於確信，有他人闖入了這裏。
    盤中之餐被盯上，山海似乎憤怒至極。
    真神重影被山海虛相所取代。
    諸聖所認知的【神】，仿佛暫時消失在了這片時空中。
    唯有黑暗中群山連綿，滄海繚繞。
    諸聖雖還沒有暴露，卻已經被山海包圍了。
    跟後世所認知山海截然不同。
    分神之時的山海，蠻荒、殘忍、凶戾。
    殺戮、吞噬，是祂們對待外來者的唯一手段。
    山海虛相碰撞，掀起陣陣波濤漣漪。
    諸聖篤信，若無真假大道庇佑，祂們必定第一時間就要顯露蹤跡。
    “且抓住最後時刻，趕緊悟道吧。”
    “山海激蕩，能繼續堅持的時間不多了。”
    李凡幽幽聲音傳來，諸聖心中皆是一緊。
    強行鎮定下來，試圖從山海迭影之下，繼續窺探真神奧秘。
    似乎外來者徹底觸怒了山海。此刻山海竟暫時中止了分神之事，全力搜尋躲藏著的小蟲子。
    似有陣陣咆哮之聲，響徹群山、於海麵上不斷回蕩。
    激流一浪高於一浪，山海碰撞之下，甚至這片時空的基石，真神殘軀都為之顫抖。
    生死絕境之下，諸聖悟道更勝過往。
    縱使黑暗環伺，他們也逐漸看清楚了其中隕落真神的模糊輪廓。
    每一聖者，皆是如此。
    更遑論借助二十八聖之眼的李凡了。
    沒有具體認知的“真神殘軀”，終於在瞬間具象化。
    李凡肩頭，霎時好似有重物壓下。
    身軀、神魂都為之震顫。
    “是時候了。”
    李凡目光微閃，緊握二十八聖所在巨網。
    而後輕輕一扯、一拋。
    同時撤去真假之變，諸聖如星，閃耀奪目。
    霎時吸引了山海目光。
    縱使對自己命運早有所預料，卻也沒有想到李凡的拋棄如此之快。
    “諸位！”
    顧不得其他，諸聖霎時同心，齊力應對山海之怒。
    道道光華，照亮黑暗時空。
    一時間將山海映襯的七彩斑斕。
    二十八聖，皆有比肩山海之能。
    山海暴怒，但一時間竟拿不下祂們。
    山海微微震顫之聲，再度響起。
    虛空之中，好似有莫名存在，墜落降臨。
    噗……
    就像捏死一隻蟲子似的，二十八團亮光，瞬間熄滅了一處。
    “剛剛那是……”
    諸聖不明所以，但躲在暗處的李凡看的分明。
    “這便是，真正屬於神的力量。”
    “宛若真神指一般。”
    “山海吞神，果有所獲。”
    借由山海這次出手，李凡視野中真神軀體，再度清晰了些。
    離神越近，仿佛離其餘塵世間一切更遠。
    李凡好似躍於海上、漸登山間。
    山腳下、海麵上的諸般吵鬧，皆遠離而去。
    唯有頭頂真神，與身邊寥寥山海相伴。
    李凡已經不在乎遠處迅速熄滅的一盞盞燈火，他看似緩慢、實則迅速無比的朝上攀登。
    周圍所見，腳下所感。
    時不時給他帶來莫名的熟悉感。
    “一切法、一切物，皆來自於神。”
    “山海如是，真假大道亦如是。”
    “以真假之變，扭轉乾坤。實則也是神自行變化……”
    當二十八星光全部熄滅之後，終於回過神來的山海，似乎終於察覺到了李凡的存在。
    腳下群山震顫，不停晃動。
    海風呼嘯而來，欲將李凡吹落。
    “真作假時，假亦真！”
    一襲蓑衣加身，李凡無視山海間風雨。
    閑庭信步，拾級而上。
    隨著他再度往上攀登，就連群山、滄海，都慢慢徹底遠離了他。
    入目所及，隻有些許孤寂山巔，以及遠眺可望海一角。
    但終究已經無法影響到李凡了。
    頭頂真神麵目，愈發清晰。
    李凡每踏出一步所需力氣，也越來越大。
    “山海、神……”
    過去輪回中所經曆一切種種，皆化作漩渦，於腦海中不斷回蕩。
    似乎所有都能在神軀上找到映照。
    以過去記憶經驗為點，將無形無相之神，逐漸描繪。
    當李凡再也無法向前邁步之時。
    神，終現於頭頂。
    李凡身軀，神魂，在這一刻都好似被凍結。
    喪失了思維活性。
    好在真神已隕，空餘殘軀存世。
    不知過去了多久，李凡並非思緒，終於再度緩緩轉動。
    “這……便是神麽？”
    跟預想中的，大不相同。
    沒有想象中神的威勢，睥睨。
    唯有一大片死寂，橫亙於上。
    李凡剛剛的思維冰封，並不是因為受到神之威壓。而是因為神隕牽連。
    “未見神全貌時，隱覺神威無處不在。”
    “但如今得見神麵……”
    “神不複神。虛無，死寂充斥。”
    李凡微微皺眉。
    真神軀體，的確浩瀚無垠，囊括一切。
    所有認知、所有道理，似乎都能於頭頂這層無邊陰雲中尋找到答案。
    但一個事實，不可避免。
    真神已隕。
    “真神為何而隕？”
    “唯有成為神，或許才能找到答案。”
    李凡在這一刻，若有所思。
    微微張口，頭頂無邊陰雲，緩緩旋轉著，被李凡吸收。
    幾個呼吸間，就堪比過去李凡經曆的數據，便被強行灌輸進入腦海中。
    完全超出了李凡所能承認範圍。
    正常的應對方法，是似山海那般，以無盡漫長時光，慢慢吞食消化。
    但李凡卻另辟蹊徑。
    “且，真亦假之……”
    自神所得種種，霎時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沒有了應用的重量，但依然還存在於那裏。若是想要讀取，依然能夠找到。
    渾身一輕，李凡加快了吞食的腳步。
    “吞神所有，方才能繼承神的全部力量。”
    “但我之所求，並非成神。而是擁有神的目光……”
    正因為曾經親眼目睹過誕生新神的命運，所以李凡才不會被蠱惑。
    心誌無比堅定，囫圇吞棗、將真神殘留盡數吞入腹之。
    不求消化，隻求完整吞入。
    李凡或許能維持淡定，但與之相爭者、山海，則陷入了極度的暴怒之中。
    山海已經感應到，李凡吞食的速度，遠在祂們之上。
    若是這麽下去，成神者，必定是李凡。
    於是山海，孤注一擲。
    腳下群山，轟然崩塌。
    遠方滄海，再也不見。
    真神陰雲之下，李凡身邊，驀然出現了同樣兩團陰雲。
    隻是較真神身軀，明顯小了一圈。
    朝著李凡圍困擠壓過去。
    李凡內心沒有絲毫波動，隻把祂們同樣當做真神殘留。
    一並吞之。
    卻沒有料到……
    效果出奇的好。
    似乎山海，跟真神身軀的口感，並無本質區別？
    唯一的差別就是，山海兩團陰雲中，充斥著瘋狂怨念。
    不僅僅隻是身軀被奪之痕，還有無數超脫於其上的、難以形容的怨憎。
    似乎比山海本身更加古老。
    相較於山海力量的侵蝕，這些怨憎情緒，反倒更加棘手。
    縱使以李凡如今心性，麵龐都不由時不時扭曲。
    腦海內，似乎有無數新人格開始出現。
    要將李凡取而代之。
    李凡本心，看著麵前一個又一個自己浮現，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感覺。
    好似山海最初的降生，亦是如此。
    再聯想到山海陰雲，像極了隕落神軀。
    李凡若有所悟：“山、海，本自脫離於神。”
    “隻是祂們的意識，來源於曾經被神吞沒的……”
    “其他神？”
    李凡眼前，仿佛浮現出諸神影重重、相鬥皆連身死畫麵。
    正欲繼續推衍，卻被腦海中無數個新生成自己所打斷。
    李凡不由目露凶光：“正好，一並嚐一嚐，滋味究竟如何！”
    意念漩渦，不計生冷。
    哪怕對方全都是自己樣貌。
    盡皆掃過，吞食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