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兒，該吃飯了。”
    當白漱月把辛苦做好的午餐端上，李凡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重生已經許久，但仍舊沉浸在對“神”的觀摩之中。眼中並沒有大玄、玄黃、山海等世俗的存在。
    直到被嬸嬸喚醒。
    下意識的看向桌上，當腦海中浮現“食物”意念的瞬間，進食無數年所帶來的本能排斥，頓時使他感到一陣惡心。
    “嘔！”
    白漱月頓時愕然，順著李凡視線看向了自己做的一桌飯菜。
    “凡兒這是怎麽了？三菜一湯，二葷二素。雖算不上什麽美味，也絕不至於惡心啊！”
    正納悶不解之際，白漱月思緒卻是霎時凍結。
    而後寸寸灰飛煙滅。
    不僅僅是她，大玄、乃至玄黃界，原初可能性，皆是同樣下場，
    就這般憑空消失不見。
    這下輪到李凡愕然了。
    天地為鑒，真不是他動的手！
    “難不成，是我還沒從上一世異狀中完全恢複過來，力量失控了？”李凡眉頭一皺，環視自身。
    凡人血肉之軀，唯有真假大道加身。
    除此之外……
    一口一口慢慢吞食了無數載，身上那殘留的味道他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正是來源於神！
    “難怪我本能的感到惡心。”李凡皺眉。
    他已經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觀神而後吞神。
    與神同在，甚至以身化神。
    李凡整個人都被“神”的力量浸染。
    雖然借助還真，回到了最初錨點。但畢竟還沒有完全去除神力沾染。
    神力稍有波動，對周遭環境而言就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白漱月便是遭受這無妄之災了。
    但山海間生靈毀滅、複生，已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輪回。
    李凡也不以為意。
    真假大道如刃，將身上沾染神的“味道”，寸寸碾滅。
    別人求之不得，他卻短時間內不想再接觸分毫。
    況且……
    李凡看了看四周。
    僅僅是絲絲神力殘留，竟也逐漸好似孵化場般。幾乎肉眼可見的，有股龐大的意念正在誕生。
    並非那隕落真神。
    卻好比神之屍體上，所誕生的蠅蟲。
    山海的反應更為激烈。
    明明無數年前，已經被祂們分食之物。現如今，祂的氣息竟又出現。
    這又如何不讓山海感到驚懼？
    重重壓力自四麵八方襲來，皆來自山海內部。要將此處徹底重壓、碾碎。
    “麻煩。”
    李凡先是以真假大道徹底將身上氣息清掃幹淨，而後身形閃動，離開了這片動蕩山海。
    彼岸諸聖雖對此處情況有所察覺，但卻是無法察覺到李凡蹤跡了。
    盡吞神軀。
    縱使還沒有完全消化，如今的李凡也已經站在了成神門檻之外。
    距離淩駕於眾生之上，僅有一步之遙。
    真假之變，宛若與生俱來。
    隨意如心加持之下，所謂修為、所謂境界，都隻在他一念之間。
    換了處清靜地界，暫時躲藏起來。
    李凡開始回想起上一世見聞。
    毫無疑問，最大的收獲，便是最後窺見神隕之因。
    相較於那窺見莫名一點，即便是整個神軀造化，也不值一提。
    “為何，我從那一點中，竟感到絲絲熟悉呢？”
    李凡很確信，絕不是自己錯覺。
    因為即使現在回想起來，熟悉感依舊沒有消退。
    腦海中所具現神的形象已經慢慢模糊，作為反襯、則是那誅神一點，反而越來越清晰。
    所尋求答案已經十分接近了，李凡甚至都暫時放棄了對神軀造化的參悟。
    轉而耐心回味那莫名的一點。
    熟悉的脈絡，如同崎嶇小路。李凡沿著似曾相識的痕跡，漸行漸近。
    終於，諸神一點，宛如門扉，橫亙矗立在李凡麵前。
    抬頭觸手可及。
    李凡神情平靜，緩緩伸出手去。
    轟轟轟！
    那一點驟然破碎，化作一副畫麵，躍入李凡腦海。
    真神垂死。
    來自曾經所吞噬同伴的意念，於體內如幽魂般複生。
    經過衍化，最終化作山海二重意象。
    是為分神之始。
    瀕死之際，真神預見了日後山海破局之法，於是以最後的力量。
    朝著茫茫虛無外，淩空一攝。
    一道光線，刺破無盡黑暗。從無可知所而來。
    沒入神軀之中。
    宛若一顆子彈，正中眉心。
    真神，因此而隕。
    ……
    “誅神的，竟是我自己？”
    “難怪我感覺那痕跡如此熟悉！”
    李凡身心劇震，霎時間從無邊幻象中脫離出來。
    以他如今對【神】的認知，在觀摩出神隕畫麵之後，已然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神雖因他而隕，卻並非隻因他而隕。
    就算沒有他，神軀內、意念群生，已化作山海意象。
    真神係統性崩塌，被山海吞沒，也是注定之事。
    但真神並不甘心就此隕落，於是在窺見未來之後，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李凡抓來。
    “我便成了，壓死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凡若有所悟。
    “按照常理來講，區區凡人，哪怕真神再怎麽脆弱，也絕不足以壓垮將隕神明。”
    “我想山海中眾生，是沒有這等能耐的。隻會化作真神恢複的糧食。”
    “但我不一樣。”
    李凡神念掃過自己身軀。
    血肉一層層淡化透明。
    內髒骨骼盡皆消失不見。
    唯有一縷代表李凡神魂的光點，照耀四方。
    見心明性。
    “我……”
    “是從神外而來。”
    李凡內視己身，將纏繞在外的、此方山海無數次輪回經曆，全都層層剝去。
    隻露出，最原始自己。
    “神也好，山海也罷。乃至後麵孤星、新神……”
    “全都是神內衍化之物。”
    “可以預見，無論誰贏誰輸、分分合合，最終一定都有新神降生。”
    “但先前隕落神靈，殘念不滅。無盡載之後，諸多意念複起……”
    “恰如山海。”
    “神隕之事，將會重現。”
    “此方世界，本是處於無盡輪回之中。”
    “真神，山海，星。都不過是輪回中逃不掉的一環罷了。”
    “若沒有外來者，這輪回將會無止境的重複下去。”
    “但我來了。”
    李凡直視己身。
    “雖隻是區區一介凡人。”
    “但因從神外而來，便是輪回中從未出現過的【絕對變數】。”
    “便有了顛覆一切的力量。”
    “最開始，或許隻是跟此間凡人無異的渺小。但若是能經曆長久的醞釀……”
    “變數不斷迭加。必定會對整個係統，造成難以預估的影響！”
    李凡心中無比平靜，洞悉了一切。
    “那將我抓來【真神】，或許並不僅僅是為了複生。”
    “而是為了，徹底終結輪回。”
    李凡不禁回想起自己自穿越來所經曆一切。
    無論是曾經那個李凡，還是現如今自己。
    每一次的還真發動，山海重置。恰如此方世界發生在真神們身上的輪回。
    但不同的是，正因為有了李凡的加入。
    永恒不變中，有了【變】。
    “得真假大道庇佑，我這縷微小變數，得以發展壯大。”
    “終於能夠，觸摸到誅神、覆滅輪回的門檻了。”
    推衍至此，李凡已經明白了誅神之法。
    神，完美無瑕。
    雖處無間輪回之中，但作為整體，依舊始終維持完整狀態。
    若是將視角進一步拉長，一次次的換神輪回，不過也隻是改頭換麵罷了。
    真正本質不變，核心內裏不變。
    “唯有永恒外變數，方才能誅永恒之神。”
    “然而……”
    想到這裏，李凡思緒微微一頓。
    老實說，現在的他，的確已經足夠強大了。
    但想要徹底破壞神的輪回……
    還遠遠不夠。
    “難不成，從老家找些外援？”
    這想法隻持續瞬間，就被李凡掐滅了。
    先不提李凡並沒有這隻有神才具備的能力。
    就算李凡有，也不會這麽做。
    “雖抓入此方世界，經曆這般種種。堪稱劫難。”
    “但卻也是一樁莫大機緣。”
    “與我曾經平庸人生，絕不可同日而語。”
    “更別提，待我誅神破局之後，我便是此間唯一無上主宰。”
    “既如此……”
    “又怎麽可能與他人共享？”
    李凡盯著看了看，心中冷哼一聲。
    “可不請外援，又如何破局呢？”
    李凡思緒流轉，不多時，便已經有了主意。
    “雖沒有其他變數。單我一個，也足夠了！”
    “真作假時，假亦真！”
    真假大道霎時發動。
    意念如刀，硬生生於山海、道湮圍困之中，開辟出一處暫時絕對安全之所。
    因為李凡接下來要做的，容不得半點閃失。故而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大道殿堂中，無數道途化作流光飛出。
    如磚似瓦，不斷堆砌。跟山海同宗同源之世界，倏然浮現。
    隱於山海之中，難辨彼此。
    卻又傲然獨立。
    此為第一重防護。
    “此界，當名為，【誅神變】。”
    李凡觀看自己完美造物，暗自點頭。心念一動，真假大道，倏然覆蓋。
    【誅神變】霎時仿佛從山海中消失了。
    處在真假虛實之間，李凡自信，即便三聖親至、孤星降臨，短時間也別想發現【誅神變】蹤跡。
    李凡闊步，遁入其中。
    盤坐絕對虛無之中，屏氣凝神一番，隨後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自第一世，身為富家翁時起，至今。”
    “無數種種，皆斬！”
    李凡一念起，霎時從他的身上湧現出無數光影。
    皆是他的輪回經曆。
    第二世，依仗先知先覺之能、登臨太師，威加天下。卻又見寇洪、道玄子，方知世上有仙。於是欲尋長生。
    又曆經六世輪回，終於走出大玄這仙絕之地，正式開啟修行之路。
    琉璃島，叢雲海，雲水天宮。
    何正浩，天醫，蘇白，傳法，饑仙。
    高牆，至暗星海。
    道德，守丘。
    丘心慧。
    連山歸海太易。
    山、海、星。
    乃至隕落真神。
    ……
    一幕幕光影，皆徐徐從李凡體內湧出。
    隨著經曆種種被斬去，盤坐其中李凡冷漠至極眼神，也似乎隱隱發生了變化。
    變得多了些溫度，同時也更靈動了些。
    “自我穿越而來，曾經之我，無數次輪回經曆。”
    “皆斬！”
    李凡的動作並沒有因此停止。
    下一刻，有更多的無窮光華，從他體內迸發而出。
    山海輪回種種，無數眾生悲相。
    李凡麵部神情，因之不斷扭曲變化。
    曾悲憫，曾痛苦，曾慈悲，曾信心滿滿。
    但這一切，都隨著李凡刀刀落下，而變淡消失。
    最終，隻餘一張懵懂、青澀麵龐。
    相較於穿越後所經曆諸般苦事，穿越前的兒女情長、家常苦短，實在算不得什麽。
    李凡意念，漂浮於外。
    盯著自己，動作微微停止。
    霎時間，思緒萬千。
    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從何而至。
    但最終，李凡目光再度變得堅毅果決起來。
    “最後一步。斬去所有後來意識、思緒。”
    “接下來的事……便要勞煩你了。”
    伴隨著李凡的話，真假大道，也從李凡身上脫離。
    化作一道跟李凡極其相似的身影。
    並無具體麵貌，隻是模糊一片。
    對著李凡微微行禮。
    李凡麵色坦然，意念回到自身。
    而後迎著前方浮現亮光，微微一笑。
    記憶皆沒。
    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真假大道身影，亦可稱之為【還真】，則是動作不停。
    按照李凡先前定下計劃，籠罩他最初意識。
    “真作假時，假亦真。”
    虛空中，仿佛響起了李凡輕輕的吟唱。
    絲絲漣漪顫動，原本形單影隻的李凡，竟一分為二！
    仿佛遭受了無窮痛苦，兩個李凡雖處睡夢之中，卻仍止不住眉頭緊鎖。
    好在有還真光華及時蘊養。
    皺緊眉頭，慢慢平複。
    【還真】再度出手，後分離出來的李凡便多了一具軀體。
    而後一粒光點，從真假大道身影上，遁入其眉心。
    “此為，誅神變一。”
    似又有李凡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傲然。
    片刻之後，得到【還真】加持的“李凡”，便衝破此方世界。
    進入到山海之中。
    悄無聲息，無所波瀾。
    還真不知疲倦，又開始了接下來的工作。
    光影接連閃動，第二、第三、第四……
    乃至千千萬萬個“穿越者”李凡，被接連投入到山海之內。
    伴隨著一起的，還有至寶【還真】。
    起初，注定引不起什麽風波。
    但……
    誅神變起，皆已不是，戲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