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摁耐著激動的心情，跟老劉退到了一邊。

    瑪丹這才抱著一大袋子冥幣，顫巍巍的走過來，燒進火盆裏。

    跪到女兒遺照前，哭的撕心裂肺。

    我假裝逗孩子玩，順勢捂住了她的耳朵，這才道“法官認為你雖然沒參與謀殺，但仍然涉嫌偷渡、賣淫、包庇，不過鑒於是受道陀與人販子長期人身脅迫所致，可以從輕審判。”

    瑪丹一遍遍撫過女兒的容顏，淚水打的火灰直冒，被燙傷了脖子都不自覺。

    然後淒慘的抱住我的大腿“李警官，求求你了，明明他不能被引渡回緬地啊！他是道陀的兒子，那個華人老板，肯定會把跟道陀的恩怨算在我兒子頭上！”

    我怔了一下，然後安慰道“你放心吧，緬地警方說了，那個老板本身就做的是不法生意，早在四五年前就被批捕了，而且在牢裏中風了。”

    “至於黃明明，是在國內出生的孩子，按照相關的兒童保護條例，他不會被引渡的；”

    “包括你也是，已經有了在國內長期定居、工作納稅的事實，隻要在服刑期間表現良好，出獄後是有可能得到戶籍的。”

    “臥槽！”

    老劉突然怪叫了一聲，指住火堆“那不是防偽條碼嗎？？大姐，你拿真錢當冥幣燒啊！？”

    瑪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火中取栗，搶救出了那一遝真錢。

    然後卻是直接給了我。

    我愣住了“你這是……”

    瑪丹哭泣道“我賺的錢，大都被道陀搶去吃喝嫖賭了，這是我拚了命才存下來的一點。”

    我點點頭“明白了，我會給黃明明辦個存折，給他存起來。”

    “不。”瑪丹卻含淚搖頭“這裏的小一半，是給明明念書用的；但另一半，是我給黃家人存的……”

    “這些年，我眼一閉上，就夢見道陀是怎麽殺害他們一家三口的。當時那個孩子，還沒個枕頭大，一聲聲媽媽的哭喊著，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我、我知道事到如今，已經什麽都彌補不了了，我就是想用這點錢，給他們立個碑。我……”

    “知道了，心意我會轉達到。”我將錢收了起來。

    然後就跟老劉很有眼色的退開了。

    瑪丹抱住懵懂無知的孩子，強顏歡笑的安慰著，說自己要去外地打工了，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孩子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不停的用小手為母親擦眼淚。

    但，終究到了離別的時候。

    孩子哭的很厲害，還是老劉有辦法，帶他去一邊爬樹了。

    我悄然將瑪丹帶進巡邏車裏。

    她淚如雨下扒住車窗，不舍的望著兒子，卻死死捂著嘴巴，不敢讓兒子聽見自己的哭聲。

    我歎了口氣，道“按照我的經驗，估計你會被判十年左右，但這是你繼續潛逃的結果；現在，你自首了，再加上黃家人已經表示了諒解，在獄中也能好好表現的話……五年！”

    “到時候，你兒子也就十歲左右，你還是能陪他度過一個比較完整的童年；而在此之前，福利院會撫養你兒子。”

    我指了下路口，福利院的人已經在那等著了。

    瑪丹轉而望向女兒的遺照，更加痛苦的攥緊了衣領，指甲都深陷在了肉裏。

    “對不起，對不起……”

    我深吸口氣道“如果你繼續潛逃，甚至尋短見的話，就真是對不起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但，既然你沒有拋下一切、鼓起勇氣來自首，就至少，還算一個合格的母親……”

    話雖如此，但隨著孩子漸漸長大懂事，肯定會出現心理問題的。群眾們也難免背地裏、甚至當麵罵他們是殺人犯家庭。

    終究是場悲劇……

    瑪丹自然也能想到這些事，卻無能為力，隻是默默的低著頭擦淚。

    我歎了口氣，發動引擎。

    遙望著遠處還懵懂無知的孩子，感慨這人世間，太多悲苦與無奈……

    “重新做人……”瑪丹突然說道，怯生生看過來“我、我可以嗎？我不奢求別人能理解我的苦衷，甚至覺得自己沒資格活下去，哪怕當時拚了命想救那一家三口，隻是無能為力，但這也掩蓋不了因為害怕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沒勇氣報警，讓那可憐的一家人，死不瞑目這麽多年的事實……”

    “我有罪，有罪……”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兒子！媛媛已經死了，我不能再讓兒子孤單單沒個依靠。我一定會好好勞改的，出獄後什麽都不奢求，就隻是守著兒子，代替他姐姐，保護他長大。”

    “可以嗎？我可以這樣重新來過嗎？”

    我心底一顫。

    沉默了許久，才微笑道“你能看見你兒子的未來嗎？”

    瑪丹憔悴的望向兒子，眼神先是迷茫，接著卻漸漸明亮開來，驅散了積壓已久的陰霾。

    “我、我能！他長的好高，他、他上大學了！從小就聰明，知道把好吃的留給我和姐姐吃。他、他一定會是個好孩子的，我知道，我看見……”

    我笑了笑，端正警帽，將車開向法院，一邊鄭重道。

    “隻要心存希望，就能重新做人！”

    ……

    “小成！我日，我還沒上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