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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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蕭婉容突然就抬起頭來,坦坦蕩蕩的看著侯爺的眼睛,毫不退縮的道“桂姨娘這事怪我。女兒當初若攔著豆蔻,不讓豆蔻將胎盤能美容養顏的消息告訴巧蘭,桂姨娘便不會寄希望紫河車(人胎盤)能消除她臉上的疤痕。
若她不起吃紫河車的念頭,府中便定然不會有那等汙穢血腥的東西,自然更不可能有魘勝之術。
事情打得起端在我,是以出了這樣的事情女兒內疚、自責。看著父親傷心難受,女兒心中更是寢食難安,心痛難忍,更惶恐難受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她是真的後悔了,真的覺得不該讓大夫人操縱胎盤的事情。她讓桂姨娘沾惹上那東西,最惡毒的想法也不過是想讓桂姨娘挨一頓家法,讓侯爺對她更厭棄幾分。
誰知讓大夫人知道了,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因為愧疚和自責本身就不是裝出來的,所以便是侯爺火眼精金也沒從蕭婉容身上看出半分破綻。
他徐徐走到書案後頭,低頭看了那被血水染紅的白綢兩眼,終究還是在紅木太師椅上坐了,歎著氣道“起來說話吧。”
蕭婉容站起身來,卻不敢坐。她偷眼去看侯爺,發現他便是極力掩藏也眼中也透露出傷心疲憊和不甘心,於是又試探著問“父親也莫太傷心,家事總也能理順了,一會兒還得上朝,政事也繁雜,不如將事情交給母親,由她查證吧。”
“讓她查?”侯爺自嘲的一笑,忽然就案幾上的白綢揉得不成樣子。好半晌才又從新看定蕭婉容的眼睛,語出驚人的道“青竹在你飯食裏下了特製的銀杏尖毒,你灌下去她半碗。
桂姨娘用巫蠱害你,還在你退了一步的時候逼迫於你,最後卻隻得了個禁足的懲罰。你對她就當真沒有怨氣?”
聽見侯爺不準備讓大夫人統管這件事,蕭婉容原本暗自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大夫人來查,她想動手腳將事情栽贓給她也沒有那麽容易。
突然聽見侯爺說起青竹的事情,蕭婉容由來又是一驚,煞白了臉抬頭看著唇角帶了了然的侯爺,心裏敲著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能消除侯爺的疑惑。
她雙手沒來由的發抖,可不過片刻也就安穩了下來。
“父親既然肯問我便是信我,如此婉容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她垂手立在原地,臉上顯出幾分淒惶、悲涼“父親既然知道青竹的事情,難道還不知道女兒當時的處境?”
說著話,眼淚就又流了一臉,她偏生又不拿了帕子去擦,由著自己狼狽可憐“在自己的家裏,用著廚房的早膳,卻平白被下了毒。那毒還是用銀針也查不出來的。
別說往後好長時間我連吃飯喝水都心懷忐忑,就當時的情形來說我也是嚇得不輕。查出來是青竹,我原本想給她改正的機會,可她卻半點都不珍惜。”
蕭婉容偷眼去瞧侯爺,見他也是一臉的糾結難受,也便不過分強調當時的情景以及她的忐忑,隻就事論事的道“女兒當初氣急、怕急當真灌了青竹半碗蓮子粥,可若及時就醫哪裏就能要了人性命?
別說那毒她隻喝下去一下半,便是全喝了馬上就去尋了大夫解毒清腸胃,又哪裏能傷她分毫?
她自己不知道安的什麽心腸,非要汙蔑於我,非要去尋母親誣告。母親明察秋毫,就是打了她板子,再發落她,難道就真會要了她的命?”
說到這裏,她眼淚更盛,聲音也哽咽起來。看著侯爺的表情眼神,是說不出的委屈可憐“人死為大,我不敢說她是活該。可她得了個那樣的結局,父親難道覺得是因為我心硬血冷,逼迫了她?”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滿了委屈無助,以及被最親近的人懷疑的傷心。她執拗的看著侯爺,好似他不給個明確且有說服力的說法,她便要這樣看他,看到地老天荒去。
當初府上出了人命,便是個簽了死契的丫頭也轟動了全府。
侯爺最重府上清譽,哪裏會對這種事不聞不問,當下就命貼身小廝暗中查了,雖說好多細節不明白,青竹是被誰指使也不明確,可蕭婉容對這件事的反應卻查了個清清楚楚。
當時他心疼蕭婉容被人算計,那丫鬟又是自盡的。於是便裝著不知道沒有發作出來,現在府上又出了這樣的事,他不免就想起蕭婉容對青竹的狠毒,沒有多想就問了出來。
如今見得蕭婉容這副作態,那委屈傷心的樣子實在看得人心疼。
當初她雖成了嫡女,可真正心疼她的卻找不出兩個,一個還沒及笄的丫頭,突然遇到那樣的事情,心裏得又多彷徨無助,多難受害怕呀。
看著蕭婉容哽咽得呼吸都不順暢,侯爺心裏也是一陣的後悔,臉色就不由得鬆動下來“好了,是為父多心了,你莫往心裏去。我若不是信你,想先聽聽你的說辭,也不會說出這些傷人的話,等著人查明白了,動了手腳的人又有誰能逃得了?”
蕭婉容就袖袋裏掏出絹帕擦幹淨了淚,哭聲也控製了些,雖然沒完全停下來哭,表情看著卻平穩了不少。
她擦完淚將絹帕收回袖中,又含了期望的看著侯爺,平穩了聲音解釋道“桂姨娘用巫蠱害我,我怎麽應對又怎麽對待桂姨娘,父親是看在眼中了呢。
當時她賭咒發誓說誰冤枉了人就去死,我若真要和她計較,當初咬死了不放她又豈能隻得一個幽禁的結果?
即便鬆了口,假如我真要計較,就憑著桂姨娘好臉麵,難道還找不出刺激她以死謝罪的話?
她若當時就被我逼死了,父親你便是在一旁看著難道又能治我罪?巫蠱是個什麽東西,她又都詛咒了誰?這事情鬧起來,全家都得不到好,我為自己討公道,為府上討公道,難道還要受罰?”
說到這裏,蕭婉容由來又是一陣傷心,覺得自己當時退到那種程度卻引來侯爺這樣的懷疑實在委屈,才消停下來的眼淚就又流了出來。
“女兒便當真是個惡毒的,卻為什麽要放著那麽大好的機會不用,偏要等事後又栽贓桂姨娘用魘勝之術?事成了我沒得到額外的好處,還多花了一番力氣;事敗了卻要連自己並親近的人都搭進去,女得有多傻才會這樣行事?”
侯爺沉默著看了蕭婉容半晌,而後陰沉著的臉終於鬆動了下來,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而後指著對麵的椅子讓蕭婉容坐下“是父親思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父親……”
畢竟是長處高位的侯爺,便是明白自己說話做事欠妥當傷了人,要直言自己的過失並道歉,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他說到一半,麵皮就是一陣臊紅,後麵的話自然也說不出來。
蕭婉容等了半晌,知道讓侯爺再說什麽貼心的也不可能,便收了淚寬容體貼的道“短短時間遇到兩次巫術,被詛咒的還都是自己,任是誰都得傷心。尤其這事還不明不白,誰都有嫌疑,父親懷疑我也很正常。
況且你能將對我的懷疑問出來,便已經算是對女兒的寬厚,女兒知道好歹,能理解了父親的苦心。”
侯爺心裏一暖,更覺得這個女兒窩心。於是心裏有話也就更不瞞她了“府上風氣不正,內宅爭鬥用的手段也越來越狠毒卑劣。這事總歸要查個水落石出,對行事的更要嚴懲。”
說話的時候,侯爺的眼神沒有離開蕭婉容身上半分,見她猶自不慌還深以為然,又多信了她沒有栽贓桂姨娘兩分,心中有了計較,於是又斂眉試探道“在這件事中,你還起了什麽作用,最好一次朝我坦白了,隻要不嚴重我都能饒你。”
他頓了頓,看蕭婉容依舊端正平穩,表情上也沒有絲毫破綻才又加重了語氣接著道“可若你今天瞞我,最後卻讓我查了出來。我便當真要寒心,也再不敢倚重你半分。”
豈止是不會再倚重她,真有那時候,隻怕她能留下條小命都是好的。
既然要查,要好好查,那這事就沒有分明不了的。最後侯爺發不發作出來沒人知道,可想要瞞一家之主也是不可能。
何況這是侯爺在給她機會,隻要她現在說的和最後侯爺查不出來的沒有差別,那侯爺對她的信任便會是府中之最。
蕭婉容原本就沒有參與栽贓,沒什麽好怕,於是清淺一笑,緩緩的道“這事還要從父親讓我管家開始說起,還請父親別嫌不耐煩,耐心聽我細細說來。”
侯爺點了頭。
蕭婉容便去茶台邊洗了手,然後拿出鈞窯粉彩綠地的茶具用水燙了,慢慢的在爐子上烹起茶來。
她手上動作嫻熟,嘴上也沒有停從學管家當天的海參事件說起,到設計蕭敬芝讓她喝了羊胎盤湯水為止,詳細道來,不增一分也不減一分,更沒帶半點個人感情。
事情說完的時候,茶也烹好了,她使了一招韓信點兵將茶湯分進青玉小善盅裏恭敬的遞給侯爺,而後才悠悠的道“婉容便是因著這事生了氣,想要破壞桂姨娘和大夫人的聯手,這才將紫河車的事情告訴了二姐,並說了幾句桂姨娘也不是再見不到父親的話。”
她見侯爺接過茶水喝了,臉上也沒有明顯的不悅,這才將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裏,接著道“後來聽說大夫人去探望桂姨娘了,還言語暗示要在父親麵前求情並盡快促成父親和她的相見。
據說桂姨娘當初不但沒推辭,反而高興的應了,大夫人走的時候,大姐姐好像還送了厚禮。
過了沒到幾天,母親那裏便丟了東西,然後就遇到了昨晚上的事情。”
事情說完,蕭婉容也不發表看法,隻端了麵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覺得茶香味甘,頭一次給侯爺烹茶,還算沒有出醜。
侯爺卻摩挲著茶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好半晌才轉頭認真的看向蕭婉容緩慢而堅定的道“這事,你來查。高調的查,轟轟烈烈的查,最近這段時間務必要弄得人心惶惶,我倒要看看,這府上還能出些什麽幺蛾子。”
蕭婉容正拎了紫砂小壺準備給侯爺添茶,聞言不由一驚茶水就濺了出來,一邊感動於侯爺對她的信任,一邊又遲疑起來“我本身也又不小的嫌疑,父親信我卻不是大家都信我。讓我來查,隻怕眾人不服。”
侯爺就伸手從蕭婉容手裏接過茶壺,而後為自己滿了一杯之後又幫蕭婉容添了茶。他麵色平穩了下來,動作也帶了行雲流水的優雅,可出口的語氣卻那麽的懾人威嚴“這個家是我的,我說了算,我信你就成,至於旁人你不要管。”
蕭婉容心中一陣激動,盡管她知道侯爺目前為止並沒有全新信她,派去查這事的人也絕不會隻有她一人,可侯爺至少是願意試著去信任她,維護她的。
讓她去查,不管侯爺還有沒有後手,至少大夫人要動手卻是難如登天了。
“好,女兒定用了全力去查,盡力給父親一個詳實的真相。”蕭婉容心中一陣激動,從來沉穩的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侯爺想看府上還要出什麽幺蛾子,她卻也想看大夫人焦頭爛額後要走怎樣的歪路子。
害人終害己,她倒要看看大夫人這回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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