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定涉嫌很深的秘密，你確定要告訴我？”

    寧淵看著大公子，臉突然就紅了起來，隨後趕忙轉身，怒罵道：“你個男人長這麽好看，真是沒有天理。”

    大公子一臉無語：“我讓你看了？你還想不想知道關押罪人的監牢在哪了？”

    “想！”

    寧淵無奈轉身，隻是眼睛不再盯著大公子，或者說，他正在思考，眼前這位來自極樂世界神魔劉家的公子，為什麽會願意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事實上極樂世界與大墟買賣孩童的組織之間聯係不可謂不緊密，否則很難解釋，灰袍為什麽能悄無聲息的將人送到太陽船上的監牢中去。

    大公子並沒有在意寧淵垂下的眼簾在閃爍，自顧說道：“你見到過陰差嗎？”

    寧淵猛地抬頭，腦海中似是有靈光閃過，問道：“什麽意思？”

    “看來你還沒遇到過陰差。”

    大公子恍然，嘀咕道：“難怪！”

    他接著說道：“想必你應該知道成為陰差以後，凡人會發生哪些變化吧。”

    寧淵點頭，這些他是清楚的，作為溝通人間與極樂世界的橋梁媒介，凡人成為陰差後會得到極樂世界的賜福，換句話說就是傳功、灌頂之類的，讓其獲得能夠穿梭在人間和極樂世界的能力，而獲取這種能力的代價，就是他們必須長期浸染在充滿陰氣的環境中，所以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失去生育能力。

    “不錯！但相比成為陰差後獲得的強大能力，失去生育能力這點缺憾貌似也不再是缺點，而且又不是成為太監，該有的欲望還是有的，所以很多世俗的人都想做陰差。”

    大公子突然歎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錢可通神啊！”

    “什麽意思？”

    寧淵聽不明白了，不是正說著陰差呢嘛，怎麽又突然扯到錢可通神上去了。

    “看來你的智慧還是差我一線啊！你知道當人突然擁有了力量和權利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嗎……很多人就會迷失在翻雲覆雨的力量和掌控征服他人命運的快感當中，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就被亂花迷眼，利欲蒙心，淪為錢財的奴隸。”

    “你到底想說什麽！”

    寧淵皺眉，有些不耐。

    “你要救的人是不是外號漁夫？”

    大公子語氣冷峻，甚至於帶著些強硬。

    話說到這份上了，寧淵終於如夢初醒，他看向大公子的眼神很複雜，將這個秘密告訴他人，意味著他也會被卷入這一場無聲的硝煙戰爭當中，而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灰袍就是陰差，而陰差，大部分都是灰袍。兩者雖不可完全畫等號，但相差卻不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公子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把紙扇，兀自扇了起來，寧淵看的心煩，卻又不能阻止，過了一會兒，他扇扇子的手停了下來：

    “你要救漁夫，首先要得罪的便是陰差，而陰差背後，站著極樂世界三大主宰族，神魔一族和鬼族或許不會因為你救人而對你出手，但人族卻不同，你若是動了陰差的利益，那麽你就算是徹底將他們得罪徹底了，各大家族暗中勢力盤根錯節，利害關係融合甚深，看似得罪陰差這一環，實際卻是動了各家勢力的蛋糕！”

    “我怎麽感覺你是想打壓人族？”

    寧淵微微苦笑，他何嚐不明白這其中的關係，不僅僅是極樂世界當中的人族，延康當中，家族盤根，各大世家就像是依附大樹成長的藤蔓，時刻不停的吸食著宿主的血液，如今的延康根部已經腐爛不堪，外表雖然依舊是無可爭辯的諸天巨頭，但隻要一陣風來，他就會顯露出他千瘡百孔，被蠶食殆盡的內在。

    “神魔跟人族沒有嫌隙，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會在你們勢弱的時候去搶上幾塊肉，畢竟蛋糕就那麽大，神魔又比人族消耗的資源更多，大家都要生存。”

    “那我便先殺了你！”

    寧淵惡狠狠道。

    “不，你不會這麽蠢。你很聰明，可能相比之下就比我差那麽一線，所以我能想明白的道理，你沒有理由想不明白。就算你殺了我，也阻擋不了滾滾大勢的推進，即便強如天尊，也無法做到幹預大勢，又何況我們。”

    大公子循循善誘，身為一個神魔，他能夠如此說話已經給足了寧淵麵子。

    寧淵囈語，“大勢真的不可改變嗎？”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心裏給予了堅定的回答，不！

    牧天尊便是一個鮮活的例子！

    禦天尊身死，雲天尊魂飛魄散，火天尊依附強權，人族的頂梁柱徹底崩塌，此時的人族處於曆史上無比黑暗的時刻，但即便是這種時刻，人族也不曾說徹底失去失望。

    哪怕是開皇殞命，所有人心如死灰的那段時間，牧天尊也隻是在抓住了一絲希望後重新振作起來，在昊天尊成大勢的滾滾洪流下，讓阿諛奉承，依附強權的火天尊自取滅亡，讓延康在夾縫中得以存活下去。

    寧淵毫不懷疑，若是將自己放在牧天尊當時的情形下，他隻會更加絕望，以至於徹底失去鬥誌，道心死亡。

    這也是牧天尊之所以是牧天尊的原因。

    “走吧，告訴我監牢在哪？”

    寧淵從一時的迷茫中蘇醒過來，他想通了一件事情，人族之所以能夠延續無數歲月，靠的絕不僅僅是強大的力量，每當人族陷入危難之際，便會誕生出一顆令諸星都黯然失色的偉大人物，他會引領著人族開創出新的偉業，從破滅中蘇生，從腐朽中重生，這才是人族。

    感受到寧淵精神的變化，大公子神色震驚，甚至在某一刻誕生了滅殺此人的念頭。

    寧淵似毫無察覺，隻是徑直的向前走。

    他相信在那個時候，人族會有一個人站出來，所以他並不擔心人族的未來，但是，那些從根子裏腐爛的世族大家，自己一個不會放過，需要去清算。

    一股狠厲的煞氣流露，令大公子後背一寒。

    “要不要告訴他，陰差的背後，還涉及到另一個龐然大物，灰袍陰差隻是這個組織裏最低級的存在。”

    大公子呆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去觸寧淵的黴頭。

    ……

    “當初造船之人是如何想到用太陽來當船體的能源的？”

    寧淵走在船艙甲板上，嘴裏止不住的讚歎，之前的憂慮一掃而空，就好像壓根沒有存在過一樣。

    大公子一路看著寧淵，心中絕不會想到，眼前這位少年僅僅才四歲，骨齡四歲。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人族的延康已經被腐蝕的隻剩下一個軀殼了，隻要等到延康帝駕崩，那麽延康頃刻間便會四分五裂，而那個時候，外族入侵，內憂外患之下，人族還能有幾年時間？”

    寧淵一臉無奈的回頭，感覺很是無語：“我說劉大公子，你一個神魔，這麽關心人族家事幹什麽？搞得你跟個人族一樣！再說了，我人族麵臨過多少次危難，你見過哪一次不是浴血歸來，廢墟中重生的？要說擔心，我怎麽可能不擔心，但擔心有用嗎？擔心能不能讓人族擺脫這次危機？我現在要做的，隻能是不斷的變強，變強，然後為人族征戰，戮敵，僅此而已。”

    “這次不一樣的，人族的堅韌是諸天公認的，所以這一次，沒有人會留手，更不會存在公平，所有人族會被屠戮一空，人族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徹底消失！”

    大公子言辭激烈，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從寧淵的臉上看到除了不屑之外的其他表情。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過一句話，羔羊口在緣何事，暗死屠門無一聲。人族不是羔羊，不會坐以待斃，當壓迫成為主流，反抗就會生長出花朵，它不會死，隻會不斷浴火重生。”

    寧淵淡然的拉開了身側的一扇門，走了進去，大公子跟隨著他也走了進去，隻是他的腦中還在回蕩著寧淵說的那句話，雖然不太明白，但總感覺大受震撼。

    “根據結構圖來看，我們剛剛進入的這扇門，應該是第三十六扇門。”

    關上門戶的刹那，兩人眼前白光一片，照的兩人都睜不開眼。

    忽然，白光驟然消失，隨後一條幽深的通道出現在他倆身前，通道下麵和四周都是漆黑一片，隻有那條通道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指引著他們走向盡途。

    “沒想到這扇門內還別有洞天。”

    寧淵和大公子都感覺很新奇，整合出的信息中，三十六號門戶從未有人進去過，因此屬於是未知地帶，寧淵之所以選擇進入這扇門，一方麵是為了補全這張太陽船的結構圖，而另一方麵則是路過這扇門時，斬靈刀上鐫刻的符文在發光。

    “不知道會通向什麽地方？”

    二人對視了一眼後，決定上路。

    通道的下方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這種黑暗還跟寧淵負境中的不同，給人一種無邊死寂的感覺。

    “太陽船上怎麽會有這種滿是黑暗的地方？”

    大公子麵露思索，感覺有些難以理解。

    “有光明自然就有黑暗，不然你以為其他地方的黑暗都到什麽地方去了！”

    寧淵看待此事倒是通透。

    不再糾結，二人很快就來到了通道的盡頭。

    “這裏是？”

    強烈而炫目的白光頃刻間將兩人淹沒，再睜眼時，二人皆愣住了。

    視野中，一位黑發飄散，渾身上下籠罩滔天氣焰的男人正蹙眉冷目，咬緊牙關，他手中四十九根琴弦鋪開，盤坐在虛空當中，隨後背後生出六臂，在琴弦上來回翻飛，一手醉人心脾的樂曲便飄揚出來，二人聽的幾乎醉了。

    可下一刻，男人卻慌亂起身，不顧一切的撲向另一邊的一位女子，將她牢牢抱在懷裏，瘋狂逃竄，短短的幾個呼吸，仿佛跨越了數個宇宙。

    “嗡！”

    突然，虛空破滅，一股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從未知的地方湧出，二人心神巨震，竟是在這股力量下毀滅了無數次。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

    寧淵瞠目結舌，這一幕對他的衝擊太大，太駭人。

    他手中斬靈刀身上的符文瘋魔發光，在某個瞬間達到了巔峰。

    這個瞬間，就是虛空中出現了一座劍道大羅天時，以寧淵當前的境界，他無法理解何為大羅天，但當大羅天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便會自然的知曉。

    因為在某種程度上，大羅天已經相當於世界的規則，是一種類似於水是水，土是土的常識性規則。

    “秦業！”

    來自於未知領域的力量與這座劍道大羅天碰撞在了一起，隨後劍道大羅天瞬間被瓦解，那一刻，寧淵的心裏有種叫做劍道大羅天的記憶消失。

    他有些迷茫的看著那個嘶吼著奔向秦業的男人。

    “那個男人叫秦業？剛才有什麽東西似乎從我的腦海中消失了？那個男人叫秦業。那個男人叫秦業！！”

    此刻，劍道大羅天的碎片幾乎被完全泯滅，寧淵幾乎快要忘記了何為劍道大羅天。

    突然，從極遠的地方飛速出現了一縷光團，準確的說，是一縷散發著恐怖劍氣的符文，在寧淵震驚的眼神中，那縷光團融入了斬靈刀身的那枚符文中。

    “劍道大羅天！他是開皇秦業！”

    寧淵大聲嘶吼，他的眼睛看向了那個不顧一切施展法力試圖改變秦業死亡真相的男人身上。

    “秦牧，牧天尊，開皇之死，牧天尊最絕望的時刻。”

    一連串的詞語纏繞在寧淵的腦海中，然而下一刻，他的眼淚奪眶而出，一股莫名的巨大悲傷瞬間籠罩在這方世界。

    盡管明白開皇並未真死，但那種化作實質的絕望，卻令寧淵渾身顫抖，這是人族的氣運在哀嚎，在悲慟。

    他很想上前告訴秦牧，開皇未死，你們將會在五十二年後重新相遇，但寧淵做不到，他現在隻是站著都感覺無比沉重，開皇死亡的陰影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上，令他動彈不得，他的呼吸急促，整個人如同窒息一般。

    這就是絕望！

    毫無希望的絕望！

    生不起絲毫念頭的絕望！

    “牧天尊，牧天尊。牧天尊！牧天尊！！”

    不知是從哪裏激起的勇氣，寧淵突然撕心裂肺的嘶吼了起來，他朝著牧天尊黯然收場離去的地方，拚死了喊出了自己想要告訴他的消息。

    “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

    “你一定要撐住！撐住！！”

    也不知聲音傳到了沒有，寧淵喊出聲後，整個人瞬間被絕望擊垮，陷入了無邊的沉寂當中。

    而另一邊，金色的大船上，牧天尊輕輕捏住了一枚散落的劍道道花，然而落入手心的那一刻，劍道徹底崩潰，道花消散。

    “牧天尊，牧天尊。牧天尊！牧天尊！！”

    “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秦業將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

    “你一定要撐住，撐住……”

    仿佛冥冥中存在的聲音，秦牧朝著寧淵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縷名為希望的光。

    “秦業真的死了嗎？劍道會死嗎？”

    那落魄的男人好像在問自己這個問題，而他對自己的回答——秦業死了，但是劍道沒有死！

    那麽秦業便不算死！他的精神留了下來，人族隻要有這股精神，就一定能夠頑強的生活下去。

    此時此刻，他的背影依舊落魄，但他眼中象征希望的火焰，又被重新點燃。

    ……

    寧淵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裏麵，他遇到了當年開皇之死，人族陷入了最黑暗的時期，牧天尊心如死灰，於是他拚盡了自己的全力，傳遞出了開皇未死，不要絕望的信號，他還恍惚間看到，牧天尊眼中那團象征著希望的火焰被重新燃起。

    他笑醒了，盡管眼角的眼淚還在狂湧。

    笑著哭著，哭著笑著，寧淵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毫無顧忌的宣泄著他的情緒。

    等到身旁的大公子蘇醒時，他已經完全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不流露出一分一毫。

    “那是開皇。”

    大公子似是詢問，又像是在講述，

    “即便他是人族成道者，我亦為他的死亡感覺到悲慟，拋去我神魔的身份，我也是一名劍者，我能夠感受到劍道在那個時候的哀鳴，我甚至感覺到劍道消失了，那一刻，我不僅感到恐懼，也感到濃濃的絕望。”

    大公子眼角淚水噴湧，竟絲毫不比寧淵差。

    “你是為劍道消失而絕望吧。”

    寧淵問道。

    “不，劍道消失不至於令我絕望，每個劍者都有可能修出劍道，但開皇的劍道，獨他一人，我為開皇之死絕望。”

    大公子深吸了一口氣，抹去了眼角的眼淚，笑道：“你這個人心思太重！”

    原來是他看到了寧淵眼角殘留的淚痕，還有地麵那堆積的小**，但他醒來時，寧淵卻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此刻終於能明白牧天尊的可怕了。”

    大公子眼神中流露出驚懼，他不敢想象，若是人族側再出現幾位如牧天尊這般的人物，其他種族還有未來嗎？

    人族唯一的成道者死亡，他都能在這絕境之中找到人族的出路，這樣的人物，實在是不可想象。

    突然，大公子一臉驚恐的看向寧淵，他赫然發現，原本隻有一火尊神境的寧淵此刻的修為竟已完全看不透，這意味著他現在至少是五火尊神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開皇的一縷劍道大羅天碎末融入到斬靈刀上的符文中時，斬靈刀便已經超脫成了道器，而寧淵的修為，則是受到劍道大羅天的反哺，九府混沌氣充盈爆滿，直接助他突破到真神境。

    現在的寧淵，已經不是四歲的尊神境，而是四歲的真神境，前無古人。

    “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我一定現在就殺了你！”

    大公子神情嚴肅，毫不掩飾他眼中澎湃的殺意。

    “回去後我會向上麵如實稟報，你的存在讓我感覺不安，對神魔一族未來的不安。”

    寧淵沒有搭理他，因為換作是他，他也一定會這麽做，一個四歲的人族真神，想想都覺得可怕。

    但有一件事他一直感覺奇怪，從神橋突破到尊神境，然後又從尊神突破到真神境，為什麽沒有降下過一次天劫？

    寧淵將這個疑問拋給了大公子，大公子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不管是誰，突破大境界前天公一定會降下考驗天劫，這是常理，不過很快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皺著眉道：

    “你還別說，我突然想起來了，有一類人就不會被天公降下天劫。”

    “哪一類人？”

    寧淵似是不在意的問道。

    “從那個地方偷渡來的人！”

    大公子神秘道。

    “那個地方？偷渡來的人？”

    寧淵心中一動，表麵卻沒有顯露出來，他佯裝困惑的樣子問道：“那個地方是哪？偷渡來的人又是什麽意思？”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隻是偶然間聽到家裏的長輩們提到過此事，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忌諱莫深。”

    大公子雖然還是一臉的殺意，但麵對寧淵的問題還是知無不言，他已經在考慮該如何向家中長輩報信了，不過被寧淵發覺了，這之後他便暫時斷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