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當中域依舊沉浸在鳥語花香的時節，分布在四大邊疆的四域卻陷入有史以來最最寂靜的寒冬。

    四支龍虎之師率領百萬大軍，從四個方向直下東南西北四域，浩浩蕩蕩的軍隊如同洪水猛獸，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寧淵眼睜睜的看著手下肆虐村莊、城池，卻沒有下令阻止，因為此戰極為重要，一旦軍心出現些許動搖，攻城拔寨必定會遇到數不清的阻礙。

    戰爭是無情的，它就像是一個血肉磨盤，隻要卷進去，就隻能源源不斷的被榨幹自身價值，直至死亡。

    距離南域最大的守關南天莞還有三天的腳程，一路上眾將士披星戴月，每隔三天一休整，將原本需要兩個月才能到達的南域足足縮短到了十天。

    這天晚上，全軍修整的當頭，副統軍張崇提著一隻肥碩的燒鵝來到寧淵跟前，長途的跋涉令這位原本隻有二十來歲的小夥看上去好像有了四十歲，滄桑的臉上布滿了太陽直曬的斑塊以及深深的疲憊。

    “統軍，我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寧淵看著眼前的少年，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大致猜到了他想說些什麽。

    “坐吧，想說什麽就說，這裏沒有外人。”

    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地，張崇也沒有矯情，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統軍，你說咱們這一路的所作所為到底算是正義的嗎？參軍之前，我母親再三叮囑我要做一個有正義感的軍人，可是這一路上，我們就像是一群土匪，每途徑一處地方，就四處燒殺搶掠，除了嚴令禁止的**之類外，幾乎就是無惡不作，我看不到一點正義的痕跡。”

    寧淵聽到張崇的話，心中雖然讚同，卻不能麵子上表露出來，他思考了一會問道：“你覺得什麽叫正義？”

    “正義！就是做良善、充滿義氣的事情，打擊錯的道理。”

    “那你認為，我們前去討伐南域這件事算是正義的嗎？”

    寧淵沒有直接評價他的回答，而是反問了他一個問題，討伐南域到底算不算正義之舉？

    張崇一時間愣住了，他心裏難道會不清楚，討伐四域本就是一件惡劣到極致的錯事，四域四王從封號的那一天開始，就從未做過絲毫逾據之事，數十年來鞠躬盡瘁，鎮守邊疆，不讓一個異族踏入中域半步。

    然而昏聵無度的豐武帝卻因為一些壓根可能就不存在的事情逼反西王，隨後更是做出天理不容之事，一夜滅殺三王，明眼人誰看不出，除了豐武帝外，三王沒有觸及任何一方勢力的利益，可就是這樣一群護國之師，現在卻要被另一支號稱正義之師的軍隊討伐。

    寧淵盯著沉默不語的張崇，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說道：“所謂的正義，從來都隻是掌握在那些贏家手裏，我們這些人所能做的，唯有在力量不足的時候順從這些贏家，然後積攢到足夠力量時，去推翻他們，用我們的理念貫徹屬於我們的正義。”

    “但是，這條路永遠不會有盡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主張的正義，一旦你所謂的正義觸及到旁人的利益，又會出現新的一批人，像之前你推翻前人一樣推翻你。”

    頓了片刻，寧淵又意味深長道：“你現在還要繼續堅持貫徹屬於你自己的正義嗎？”

    盯著張崇的眼睛，寧淵先是看到了一抹迷茫，隨後一縷希望的火光閃現，如同星星之火，瘋狂的迸發。

    “哪怕你會在這條路上萬劫不複？”

    多麽純粹的眼神！

    多麽無畏的鬥誌！

    寧淵很想縱情大笑，但他不能，他鷹顧狼盼般抓住張崇的肩膀，沉聲厲道：

    “我再問你一遍，哪怕以後你會被後者質疑，推翻你的正義？哪怕你會在這條路上萬劫不複？你也會始終貫徹屬於你自己的正義嗎？”

    張崇言辭堅定，神色肅穆：“是！哪怕我明知會被後來的正義推翻，哪怕我在這條路上會萬劫不複，我此刻也會始終貫徹屬於我自己的正義！並將為之奉獻終生。”

    寧淵笑了，開心的笑了，他因為紅神大陸的事情無法在這方記憶世界裏貫徹正義，但他可以讓別人去做，雖然他不清楚這樣改變記憶世界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但執行正義之事，問心無愧而已。

    “很好！既然你下定決心了，那我就告訴你一條絕對正義之路。你若是能夠貫徹這條道路，那麽你的後來者將會擁戴你，而不是推翻你，他們也會在你死後，繼續貫徹你的正義，前赴後繼，雖百死其尤未悔。所以，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張崇鄭重點頭，他從未有一刻這樣篤定自己的信念，就好像他本就是為了這一刻而生！

    寧淵拍了拍張崇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我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出生在一座名為大墟的地方，後來我走出了大墟，見到了外麵的世界，認識了很多樸實卻有著個人追求的平凡人。那時我便有了一個夢想。

    我有一個夢想，它是聖人之道，是百姓日用，是人人奮進拚搏，追求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前程。

    我希望，將來的人，不必再為是否能平靜的活著而擔心，我希望他們能夠在少年時期便發現他們的才能，他們的興趣，然後窮極一生去孜孜不倦追求自己的夢想。”

    錯身的這段時間，短短169個字，卻像是一記悶雷轟響在張崇的顱內，頓時他的識海如同怒濤奔湧，火山爆發。

    “我有一個夢想……”直到寧淵離開良久，張崇依舊在囈語，雖然他不曾體會過那種境遇，但是這番話已然在他心中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當晚，兩個不同身份、境遇的人，在同一輪明月的照耀下，安靜的思考著各自的前程。

    寧淵得以靜下心來反思自身修煉存在的問題。

    自打進入天柱世界以來，他修為突飛猛進，一日千裏，但總感覺缺少些什麽，即便是經曆了諸天戰爭的洗禮，僅僅十年便從尊神連跨數個大境成就帝座，這種速度是不可想象甚至是空前絕後的。

    強橫的進階速度導致了他出現了部分境界遺漏，新天宮體係中的天海和九獄台兩境就是如此，雖說難以窺見全貌是主要原因，但缺失就是缺失，若非依靠著神秘莫測的黑白二卷，麵對相同境界時寧淵的劣勢將會異常明顯。

    而破開靈胎壁之前的後天和先天兩境，現在看來也並非畫蛇添足，後天煉身，先天煉神，兩者為破開靈胎壁打下了一個無比堅實的基礎，最關鍵的是，武者體係沒有門檻，隻要付出足夠的努力，便能在武者一途上激流猛進，所以理論而言，任何人都有踏入修行的可能。

    “處理完紅神大陸的事情以後，我決定隱退百年，用這段時間重新走一遍修煉之路。”

    在寧淵反省己身的同時，張崇也做好了未來的規劃，他打算就此離開南征軍，集結四大域的勢力，建立一處人人奮進拚搏，追求更好生活，更好前程的世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