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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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神帝君筆直的站在黑河老人的木船上,凝重的看著鋪天蓋地的凶雷落下,而處於雷劫中心的寧淵卻閑庭信步,感歎著英雄出少年。

    “寧道友是我見過的人中天賦最高的,他很有可能成為這個時代的唯一。”

    一旁的黑河老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寧淵的天賦確實舉世無雙,即便是他,也不敢說能在天賦這一方麵超越他。

    進入天柱世界以後更是如此,但這種飛躍對他而言,卻不完全是好事,他有太多的境界沒有探索和完善,想成為一個時代的唯一,每個境界都必須提升到極致,對比其他人,寧淵在這方麵還是稍顯遜色了些。

    “不過寧小友勝在年輕,他有足夠的精力和時間去完善自己的境界,隻希望他不要被一時的強大迷惑。”

    黑河老人撐著船槁,點評寧淵的同時,實則也在指點紅神帝君,紅神帝君的天賦雖然難以與寧淵相比,但也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隻是這些年裏他的本源虧損,而且修行急功近利,這才導致他卡在帝座境界,始終無法跨入大天庭。

    遠處,蟄伏已久的黑龍雷霆終是出手,方圓百丈之地頃刻間盡數被黑雷籠罩,無邊的雷霆將負境黑河攪得天翻地覆,黑河驚動,掀起遮天的波濤,一張張亡者麵孔浮現在水中,朝著天空嘶吼,更有甚者試圖逃離黑河掌控,遠遁天外。

    黑河老人皺眉,船槁輕點河底,下一刻,狂暴的黑河沉寂,再也翻不起波瀾。

    黑河岸邊,在雷光中燁燁生輝的永生樹不斷吞吐著雷霆,一枚枚純白色的果實接二連三的長出,充滿了令人動容的生機,原本寄宿在永生果實當中的靈魂們也在雷霆的洗禮下煥發了新生,靈魂快要凝成實體,顯然得到了巨大的好處。

    這場雷劫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寧淵的身體從頭至尾都被打熬了一遍,散發著通體琉璃的質感,隱隱還能聞見沁人心脾的幽香,那是身體百煉以後密藏開啟自然生出的氣味。

    原地大作調息了片刻後,寧淵一閃身來到了黑河老人和紅神帝君的跟前,十分恭敬的拜謝。

    “無妨,能夠為寧道友保駕護航,也算是我的榮幸了。”

    “閑話就等以後再說,我已經知曉了五方獻祭地的位置,其中最關鍵的一處就在紅神宮,這裏應該很久以前就被禿鷲給滲透了,我們必須立刻出手阻止禿鷲的降生儀式。”

    寧淵神色凝重,甚至帶著股狠厲,他絕不願意看到第二個豐原世界的出現,那種悲戚、絕望還有孤寂,從世界意誌上的感同身受,讓他無法坐視不管。

    “什麽!紅神宮也是其中一處獻祭地!”

    聽到這個消息的紅神帝君怒目,他趕忙向黑河老人拜別,與寧淵一同返回了紅神大陸。

    出現在紅神宮的刹那,他就聞到了濃鬱鮮血的味道。

    “仲師!”

    他二話不說,化作風雷直奔血腥味傳遞的方向,當他趕到時,眼前的一幕令他怒發衝冠,暴走的力量掀起風暴,眼睛發紅。

    仲師和一眾將士竟全被綁在一根根黑色石柱上,石柱表麵有一道道凹陷的豎紋,鮮血沿著這些豎紋緩緩流淌進中心區域的血池當中,巨大的血池幾乎快要溢出,裏麵滿滿當當裝滿了他紅神宮人的血液。

    突然,紅神帝君皺眉,這裏的溫度竟然在急劇攀升,血池泛起大量氣泡,腥臭味開始擴散到這處陰暗的空間,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猩紅當中。

    此時的他方才注意到四周的牆壁上刻著各種詭異的紫**形,它們相互連成一片,在微弱紅光的映襯下,紫**案竟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美感,這種感覺令紅神帝君危機大起,同時心驚肉跳,仿佛這些圖案之後,隱藏著巨大的恐怖。

    血池還在泛著氣泡,濃鬱的腥味讓人忍不住皺眉。

    紅神帝君管不了那麽多了,他必須馬上救出所有人,獻祭儀式一旦開始,哪怕是已經大天庭的他,都無法阻止。

    也就在這時,仲師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看到了前來解決他們的帝君,然而他的臉色卻無比驚恐,滲著慘白,瞪大雙眼盯著帝君,口中聲嘶力竭的讓他趕緊離開。

    “現在想走,是不是有些晚了?”

    這邪魅的聲音一出現,仲師就宛如失去了全部的活力一般,隻剩下無邊的絕望。

    狂暴的血池中心,卷起一道漩渦,聲音正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久違了,紅神帝君!”

    當漩渦當中人影出現在帝君眼前時,即便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紅神帝君,也一陣脊背發寒。

    “老帝君,你還活著?”

    紅神帝君很難不震驚,自從千年前老帝君踏入禿鷲山後就音訊全無,紅神宮上下悲慟,並為之操辦了長達三年的禱告,誰能想到千載以後,他竟還活著,而且還成為了禿鷲山的走狗。

    “原本我是不該插手紅神宮之事的,畢竟這是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但心境難過,若我不親手了解這段緣分,我將永遠無法突破更高的境界,去窺探到更廣闊的天地。”

    老帝君一步一步朝著紅神帝君走來,他的雙眼不再充滿憐憫,他的身上沾滿了同族的血液,他為了追求更廣闊的天地,決定犧牲整個紅神宮的人,不僅僅是為了複活他們的神——禿鷲,也是為了他自己。

    紅神帝君雙拳握緊,他不明白,千年前,因為老帝君的消失,他不得已成為了紅神大陸新的帝君,這些年裏,他為紅神大陸耗盡了心血,試圖將紅神大陸打造成為延康那樣的龐然大物,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千年的基業,最終卻險些在前一代帝君的手中葬送。

    “我也納悶,這裏作為紅神宮的禁地,從未對外宣揚過,禿鷲山的人是怎麽知曉這裏的,現在我明白了,紅神宮裏除了內鬼,而這個內鬼,就是大家一直尊敬的前代帝君。”

    紅神帝君哭笑,他從未有一刻這樣的憤怒,也從未有一刻對自己多年的信仰產生痛恨。

    “看看這四周的石牆,原本你該是葬在這裏麵的,每一位老帝君都對應著一塊石板,上麵講述著他生前的功績和偉業,然而現在,你卻將他們的埋骨地當做了血祭的地點,當做了你追求更廣闊天地的跳板,容我最後一次稱你為老帝君,你讓整個紅神大陸蒙羞!”

    老帝君皮笑肉不笑,冷漠的盯著眼前這個新帝君:

    “你壓根就不明白,當死亡在你的耳邊吹息,當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當你的頭頂明明觸手可及,卻始終無法突破進下一個境界時,你就會明白我的絕望。”

    “我也不妨告訴你,你猜我當年為何要去禿鷲山?”

    紅神帝君瞳孔一震,他突然明白老帝君並非是什麽突然消失,他去禿鷲山原本就是預謀好的,他試圖借助禿鷲山的能量助他打破那一層薄膜。

    “難怪你至今都無法突破。”

    紅神帝君深吸了口氣,身為帝君的威嚴展露無疑,他已經徹底失望了,對這位前代帝君,他也無需再懷有謙卑的態度。

    “你說什麽!”

    老帝君炸毛,一直無法突破已經成了他的禁忌,任何提及此事的人都會被他殘忍殺害,他儼然入魔了。

    “我說,就憑你這般的心性修為,即便給你再久遠的壽命,給你再充溢的能量,你也無法突破,本帝說的可清楚!”

    “找死!”

    老帝君雙眼赤紅,他大手一揮,血池中一條血龍咆哮而出,僅僅是威勢,就已經有了初步大天庭的實力,這也是仲師在看到他時拚死想要讓他離開這裏的原因。

    “放心吧,仲師,如今的我,今非昔比!”

    眼睜睜的看著血龍張開深淵巨口,就要將紅神帝君一口吞下,仲師眼神中徹底失去了神采,他恨自己為何修為如此低微,還如此愚蠢,竟然想出讓紅神宮的人都自散修為以破壞獻祭儀式的蠢主意,以至於眾將士毫無反抗之力,成為了砧板上的魚肉。

    老帝君已然沉浸在禿鷲降臨後,自己突破到更高境界的幻想當中,然而事實永遠出乎人的意料,紅神帝君站在虛空,連衣角都未曾吹動分毫,他就像是亙古的存在,不為外物所動。

    血龍迫近,巨口噴湧滔天腥氣,一口將他吞入腹中,下一秒,整個獻祭地忽然出現一股恐怖到極致的氣機,那股氣息超越了帝座不知幾何,在這股氣機麵前,就連初步大天庭境界的血龍都顯得孱弱不已,老帝君驚駭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分明感應到這股可怕氣機的來源就在血龍的體內,換句話說,來源於紅神帝君。

    “大天庭圓滿!”

    老帝君要瘋了,他夢寐以求千載,為此更是拋棄了一切榮耀和尊嚴,投身於禿鷲山門下,隻為能夠突破到的境界,現在就這樣突然的呈現在眼前,還是在一位後輩的身上,他不能接受。

    “這一定是假的,假的!”

    他狀若瘋魔,高舉的右手朝著血龍狠狠一劃,登時,五道寒芒將血龍撕成六截,可憐的血龍尚未發出一聲哀嚎就化作漫天的血霧消失,血霧當中,紅神帝君的身影逐漸顯現。

    “紅神大印,伏妖誅魔!”

    老帝君還未反應過來,一方大印就憑空出現在他的頭頂,紅神宮作為大印原型,每處細節都完全一致,這也是紅神帝君最強大的招式之一,為了徹底完善紅神大印,他將紅神宮每一處地點都了然於心,此時的紅神印,儼然超脫了神通,可以稱其為道術!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老帝君麵對死亡,表現出了修行之人通常麵對死亡時的狀態,可笑的是,越是活的久遠的修行者,越是畏懼死亡。

    當大印壓下的那一刻,老帝君卻又突然變的出奇冷靜,隻是陰惻惻的笑道:

    “紅神帝君,禿鷲的降臨不可阻止,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大印轟然壓下,老帝君形神俱滅。

    然而紅神帝君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欣喜,救下所有人後,他心中始終對老帝君臨死前說的話耿耿於懷,他真的死了嗎?

    理論上確實如此,紅神大印鎮殺的可不僅僅是肉身,還有靈魂,一個人的靈魂都消散了,還怎麽複活?

    可是老帝君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

    沉思片刻後,紅神帝君使用大法力將這處獻祭地完全摧毀,數十根漆黑的石柱也被打碎,完全沒有複原的機會,他安頓好眾人後,向仲師問起了他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仲師羞愧,將事情一五一十講給了紅神帝君。

    “辛苦你了!這不是你的錯,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紅神宮所有將士散掉修為確是上上之舉,你好好休息,等我解決完這件事情,會想辦法幫你們重新修煉。”

    說完,紅神帝君轉身離開。

    另一邊,寧淵去往西邊,他要去見見一位“老友”,順便也去了驗證一些事情。

    紅神大陸的西邊坐落著群山,而禿鷲其中的一座獻祭地就在這群山之間——埋骨澗,這裏是紅神大陸最危險的絕地之一,比起禿鷲山都不遑多讓,據傳聞,埋骨澗內擁有數量驚人的異獸,它們的實力極端恐怖且詭異,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被陰死,即便修為高強,麵對防不勝防的能力也隻能飲恨,所以澗底屍骨堆積成山,因此得名埋骨澗。

    按照帝君的指示,寧淵果然在紅神宮下屬的一個城鎮找到了一處隱藏的對遷橋,這是當年延康對遷橋發展最迅猛時期搭建的,原本有四座,分別通往東南西北四座大城池,可由於年久失修,四座對遷橋中竟然有三座都失去了作用,隻剩下通往西邊大城的對遷橋勉強還能使用,不過能源也幾乎耗盡,保守估計至多再使用個兩到三次就徹底報廢了。

    寧淵還是從一堆破爛的中間找到這座對遷橋的,看了看型號,已經是淘汰了幾代的產品,不過遠距離傳送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就是精準度差點意思,而且對遷橋裝置上的能量儲備也是忽明忽暗,寧淵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大手毫不留情的拍了拍對遷橋,這才成功修好。

    “紅神帝君誠不欺我,這破對遷橋至少還能用個來回,挺不錯的。”

    熟練的操控著對遷橋,寧淵在一陣能量四濺中消失在了對遷橋的入口,作為已經被淘汰了的對遷橋型號,這座對遷橋的運行狀況竟然出奇的好,傳送的感官也並不算太激烈,不像初代還有最近淘汰的九代對遷橋,那簡直就是噩夢,傳送一次幾乎要把前幾天吃的飯全都吐出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很快,寧淵就重新站在紅神大陸的土地上,傳送還是出了點意外,不過這意外確實也讓寧淵意外。

    原本是打算傳送到西邊大城,然後從西城趕往埋骨澗的,現在一下子就省去了一個步驟,一步到位的將他送到了埋骨澗的外圍,之所以寧淵知道他現在的所在,完全是因為他麵前的巨大山崖上,埋骨澗三個大字清晰的印在上麵。

    “對遷橋知道我趕時間?”

    心情大好的寧淵直接就跨入了埋骨澗的範圍,說起來之所以埋骨澗在口口相傳中比禿鷲山更危險的原因,就是在它的不設限性。

    禿鷲山極度危險人盡皆知,但能夠進入禿鷲山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人壓根沒有機會深入禿鷲山,而埋骨澗則不同,它身為絕地,卻是很容易就能進入的,而且因為其中異獸的緣故,很多靈獸師以及背後的家族都喜歡探索埋骨澗,人人都認為自己有大氣運,可事實卻是,進入埋骨澗九死一生。

    寧淵雖然驕傲,但他並不自負,大天庭境界說強是強,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不認為他的實力已經足夠橫掃紅神大陸了,記憶世界的經驗告訴他,哪怕隻是一個普通的修武位麵,也說不準哪一天就會從某個犄角嘎達冒出一個修仙的家夥,永遠不要妄自尊大,這才是生存之道。

    剛進入埋骨澗,寧淵就看見了一塊用血字書寫的牌匾,上麵的字跡中透著濃濃的警告,告誡試圖進入此地探索的修行者,離開才是正途,繼續深入隻有無盡的絕望。

    值得在意的是,書寫這塊牌匾之人,修為境界已然超脫不凡,大抵與巔峰帝座境相仿。

    寧淵很驚訝,但不會因為一塊牌匾就此止步,不過從這細節也能看出,埋骨澗是個何等恐怖的地界,就連帝座境界的存在都對此地忌諱莫深。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沿著山路一路前行,四周的植物長相詭譎,許多果實都初現人麵,對視一眼,那些果實似乎還在嬉笑,看得寧淵頭皮發麻,心中暗道:

    “這些果子怕不是都成了精怪,不過也難怪,諸多仙靈的血肉供養下,想不成精都難。”

    一路上,諸多山石湧動靈光,一看便極為不凡,山石之間的河流溪水,更是蓬勃著濃鬱的白霧,那是靈氣的具體顯化,若非九死之所,這裏簡直就是一處修煉聖地。

    又走了近半個時辰,道路兩側的屍骨就逐漸變多了起來,寧淵的精神也振奮起來,從這裏開始,大概就會遭遇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異獸了。

    隻是以寧淵當前的修為,尋常大天庭境界的異獸都無法留下他,而且他還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機,這樣一來,被發現的幾率更加微渺,他就像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來到了一片布滿骸骨的穀底。

    這一路,他見到過各種樣貌的異獸,比如外形酷似枯木,三足而頭長鹿角的羊,它的胸前亦有一張巨嘴,尋常時候都是用正常的嘴巴進食,隻有遇到體型較大的獵物時,才會張開胸前的嘴巴,饕餮進食。還有身披雲霞的巨大猿猴,雙目泛白,以耳視物,它通體的毛發呈現深褐色,有傳言那是豬毛,這些異獸聞所未聞,寧淵差點以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個實驗室當中。

    心神激蕩間,他險些被隱藏在無邊白骨中的馱獸發現,它們以血肉為食,無目而形似鱷魚,但速度卻是尋常鱷魚難以望其項背的,而且最恐怖的是,它們通常成群結隊行動,尖利的爪牙輕易就能撕開盔甲,所以這片穀底多的是破損不堪的盔甲。

    寧淵雖然不懼這些馱獸,但很明顯,穀底絕不會隻有它們一種異獸,等級分明的秩序層級表明,繼續深入穀底深處的話,會遇到比馱獸還要恐怖的存在,他不想找麻煩,至少現在不想。

    四周嶙峋的白骨有些還保持著跪坐的姿勢,當麵對一群凶殘的馱獸時,這些人認命般的選擇了放棄,寧淵的心情意外的沉重,因為他看到了不少飄散在地麵、樹枝以及崖壁上的家書,上麵泛黃的字跡充斥著對家人的思念,也許他們上一刻還沉浸在溫柔鄉中,下一刻麵對的卻是貫穿胸口的利爪。

    越往深處走,寧淵越覺得不對勁,他一路上遇到的異獸千奇百怪,但都有一個特征,都是以各種走獸飛禽拚湊而成,這讓他心中的不安感愈發的強烈。

    “難道說,埋骨澗的深處,還藏著一個秘密?”

    這些異獸的樣貌實在不像是天孕天養,雙首有翼的猿猴,鳥身蛇尾的怪鳥、頭尾相接的野豬,還有渾身烏龜甲殼的巨象,一身玄鐵鱗甲的老虎,很多異獸都明顯有著容易狂暴的特性,這顯然不太正常,寧淵小心的繞過這些易怒的異獸,朝著埋骨澗的深處繼續出發。

    沒人知道禿鷲獻祭地具體在什麽方位,寧淵也隻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可偏偏這方天地限製了神識的外散,僅僅憑著肉眼想要在這深深大山中找到獻祭之地,實在是困難。

    “看來隻能讓他來找我了。”

    寧淵有點可惜,原本還想要偷摸著給“老朋友”一個驚喜,現在看來驚喜是沒有了,希望他不要嫌棄自己不請自來。

    “呼!”

    一聲悠遠的歎息,寧淵的身體血肉開始消褪,他的腳下一圈深沉的黑暗鋪展開去,很快就擴散了百丈的地域,無數的異獸驚慌失措,亡命逃竄,它們的本能告訴它們,一旦接觸到這團濃鬱的黑暗,就會被吞噬殆盡。

    偌大埋骨澗的某片區域,大量飛鳥紛飛,走獸奔襲。

    寧淵就安靜的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眶盯著自己同樣空洞的腹部,隻是現在他空空的腹部內多了一個突兀的胃,看上去很是另類。

    “就讓我試試這暴食之胃。”

    遠處一片巨大的山頭聳立,寧淵張開嘴巴,森白的牙齒狠狠一咬,就看見那山頭之上,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紅蓮之豬虛影,燃燒著業火的身體充滿了壓迫感,隻片刻,那山頭便像是被憑空削去了一截,留下了光禿禿的半截山體。

    “嘿嘿,這一下總能把你釣出來了吧。”

    還沒等寧淵收斂負境,埋骨澗的正東向,忽然爆發出一陣恐怖的波動,寧淵眼眸一亮,清楚捕捉到了具體的方位,而且他也無需親自去了,因為他的“老朋友”業幽海已經來了。

    “是你!”

    虛空之上,業幽海化身遮天的黑虎,一躍而下,整座山澗轟然震動,百獸退易,他居高臨下的望著骷髏寧淵,眼神中的狂熱猶如炙火,多少年了,他終於是等到了。

    那個在空蕩骷髏腹腔內緩緩蠕動的暴食之胃,當年無力爭奪,可現在,在神禿鷲的扶持下,他已經成為五魔柱中最強大的存在,即便是神子李秋山,也並非他的對手,他要**當年的恥辱。

    虎掌拍下,劇烈沉重的罡風將寧淵站立的地麵都壓得凹陷下去,可寧淵絲毫不為所動,他強大的精神此刻就像是天空的昊日,擁有無量的威能,毫無破綻的將所有攻擊擋住,他也想看看,業幽海到底有了多少長進。

    業幽海越打越心驚,他的肉身力量舉世無雙,尋常帝座修士壓根無法抵擋,爆發全力下,甚至能與大天庭一戰,然而此時在麵對這具孱弱無比的骷髏,他的攻擊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無作為,壓根觸碰不到寧淵分毫。

    “已經很不錯了,能夠修煉到這個境界,也算是你的造化,隻可惜你跟錯了人。”

    骷髏寧淵開口,低沉的聲音仿佛從九幽之地傳出,令業幽海心神冷寂。

    “不如以後就跟著我……”

    寧淵並非突發其想,記憶世界的一番經曆,讓他升起了組建自己勢力的想法。

    確實,他對禿鷲恨之入骨,連帶著五魔柱之一的業幽海也是,他身上的倀鬼數量令人震怒,足見其凶惡之至,但寧淵不可能永遠單打獨鬥,他看中了業幽海,他的凶殘,狠辣都世間罕有,相同的資源,業幽海能夠成為五魔柱中最強大的存在,足以說明了他的天賦也極為驚人,這樣的下屬隻要給他足夠的利益和威懾,他就是一柄最鋒利的劍。

    業幽海聽到寧淵的話,隻覺得他是個傻子,竟然想要收服他,當他埋骨澗老大的名號是白叫的?

    “看來你並不打算輕易的臣服。”

    寧淵嘴角張了張,似乎是在笑,

    “也好,那就打到你服。”

    手臂微抬,骷髏寧淵骨手緩慢一握,登時,整方天地的四麵,湧出大量黑色的物質,它們將業幽海四周的空間完全占據,並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空間,無與倫比的壓力直接作用在虎形態的業幽海身上,狂噴的鮮血剛流出就湮滅。

    “這一招叫做湮滅!能夠將你周圍的空間完全化作虛無,你服不服?”

    “我不服!”

    業幽海被壓縮在憋屈的微小空間內部,整個身體都被擠成一團,但他還是嘴硬。

    “好!咱們換一招。”

    撤去湮滅,寧淵轉手使出了五大滅中的第二滅——寂滅。

    寂滅之下,萬物息聲,五感剝離,靈魂沉寂。

    剛從湮滅中釋放的業幽海轉眼間被另一股神秘之力包裹,他想奮力擺脫這股力量,但此刻嘴已不能言,張口卻無聲,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眼耳鼻和觸感都被剝奪,隻剩下身體本能的掙紮,然而五感剝離以後,便是靈魂,寂滅如毒,食人魂魄,所以寧淵不會輕易動用這一招。

    不知過了多久,寧淵收回神通,業幽海重新掌控五感,此時的他看向寧淵的眼神已經有了畏懼。

    “這是寂滅,奪人五感,沉寂靈魂,若是我不收手,你的靈魂已經墮入無盡黑暗當中,永遠無法蘇醒。你服不服?”

    業幽海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說道:

    “我不服!”

    “還不服?”

    寧淵挑眉,

    “也好!那咱們再換一招。”

    寧淵決定讓業幽海嚐嚐苦頭,五大滅中的第五滅——斷滅,是殺傷力最恐怖的滅術,他不僅摧毀肉體、精神、靈魂,就連前世今生都能摧毀,隻是這一招有傷天和,加之原先寧淵無法承受斷滅所消耗的能量,所以他從未動用過,現在他就要拿業幽海開開鋒。

    業幽海忽然感覺通體發寒,似乎有人正在掃視他的未來過去,這種感覺徹底讓他炸毛,“嗷”個不停。

    “我不玩了,我服了,服了。”

    “真服了?”

    骷髏寧淵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顯然掏了個寂寞,

    “真不想試試嗎?我還沒玩夠呢。”

    “不試了,咱不試了!骷髏大爺,我服了還不成嗎?”

    業幽海低下了身為虎王的頭顱,雖然寧淵的斷滅尚未動用,但作為野獸的本能直覺無比抗拒,顯然若是繼續的話,會發生一些不可知的變故。

    “那咱們簽個契約?”

    “不簽……”

    業幽海斬釘截鐵道。

    “——斷滅。”

    “……怎麽可能嗎?簽,必須簽!”

    業幽海舔著臉,一指劃破掌心,一滴純粹的精血如同琉璃一般懸浮在半空,寧淵骨手一握,那滴精血便被他握於掌心,並幻化成一道奇異的符文。

    “怪力亂神!聊勝於無吧。”

    “走!去禿鷲獻祭地。”

    寧淵重回人身,站在虎王頭頂,俯瞰著這偌大的埋骨澗,路過一處深淵時,他的眼神閃過一刹的淩厲,他竟在那深淵之下,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死亡氣息,黑沉沉的巨坑陰風怒吼,仿佛那裏是通往死亡絕地。

    “那裏是……什麽地方?”

    寧淵指著深坑,恐怖的壓迫從坑洞溢出,坑洞之上,不見鳥獸。

    業幽海隻是望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不過礙於寧淵的命令,他還是將自己知道的都講了出來。

    “事實上,真正的埋骨澗就是那處深坑,從我來到這裏時,它便已經在了,沒人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也沒人知道它到底存在了多久,我隻知道每隔一段時日,巨坑之內就會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異獸,甚至有一次,我看到過一個人從深坑內爬出。”

    “人?”

    寧淵震驚。

    “你確定是人?”

    寧淵又確定了一遍。

    “我確定!人我還能認錯嘛。”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那個人能從深坑內爬出,自然不是我能招惹的,我就沒管他,不過第二天他就不見了。”

    業幽海晃著大腦袋,裝模作樣的思考著。

    “那麽這個人有什麽特征嗎?”

    “嗯……怎麽說呢,雖然我隻是遠距離看了一眼,但這個人的特征還是挺明顯的,首先他是個和尚,身上穿著的袈裟極為不俗,寶相威嚴。其次他手中拿著一根金色的長棍,別看那棍子看上去貌似不重,但我卻明顯感覺到整個埋骨澗在下沉,你想想,這得多恐怖,偏偏那和尚拿著還輕輕鬆鬆,說不定還是依靠他爬上深坑的。至於其他特征,我也沒注意看。”

    寧淵皺眉,僅憑這兩點特征,他很難有什麽推斷,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可能的削弱禿鷲的實力,其他事情暫且擱置一邊。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埋骨澗的獻祭之地,森然的鬼火已經熊熊燃燒,按照業幽海的說法,禿鷲的降生儀式最快就在近兩天內完成,它的祭品實際上早已經足夠,光是禿鷲山存儲的祭品數量就足以讓它降臨紅神大陸,不過這一次禿鷲所謀甚大,它想借此機會一舉吞噬紅神大陸的世界意誌,從而徹底取代紅神大陸。

    “不是說禿鷲已經完全滲透世界意誌了嗎?再吞噬不是多此一舉?”

    寧淵不解,業幽海解釋道:“世界意誌終究是世界意誌,它是一種介於虛實之間的存在,禿鷲的滲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紅神大陸的規則,但最基礎的規則他無法變更,比如重力向下,水是水,火是火,這些都是最基礎的規則,但是一旦世界意誌被吞噬,那麽隻要他願意,水可以是火,火可以是土,本世界的一切規則由他掌控。”

    “那假設禿鷲定義他在紅神大陸無敵,那豈不是說無人能否鉗製他?”

    “那倒不至於,擁有內世界的強大存在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不受影響。”

    業幽海已然完全淪為寧淵的答題工具。

    “那沒事了。”

    寧淵體內的負境黑河便是內世界的一種,理論上修為到達第一步的修士都能擁有靈胎內世界,但紅神大陸的世界意誌等級應該不低,所以這些靈胎內世界應該沒什麽大用。

    “消失吧。”

    話音落下,一頭巨大的紅蓮之豬就兀然出現在祭壇上空,哼哧的響鼻似乎早就渴望進食,下一刻,洞張的嘴巴仿佛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將整座祭壇連根吞下,連咀嚼的過程都沒有就直接吞進腹中,隨後打了一個飽嗝。

    業幽海呆滯的望著眼前突兀消失的半截大山,更加慶幸自己服軟服的早,否則被這家夥來上一口,怕是直接就命喪黃泉了。

    而寧淵心裏卻在想著這紅蓮之豬的招式實在是太好用了,以後看誰不爽直接甩出紅蓮之豬,看看誰還敢沒事找茬,當真是嫌活得久了。

    不過後遺症也很明顯,隻用了兩次紅蓮之豬,寧淵的肚子就“蹭蹭蹭”的變大,果然即便是如此強大的神通,也避免不了遵守自然規則。

    躺在原地消化了一天時間,寧淵的體型才稍微瘦下去一點,現在的他整個就是一圓滾滾的胖子,就連站在業幽海虎形態的背上都很艱難,強烈的風壓將他險些刮到飛起。

    “距離禿鷲降臨已經不遠了。”

    站在埋骨澗最高的山峰向遠處眺望,東南北三個方向的禿鷲巨畫已經烙印在天空,這樣看來,紅神宮的危機算是暫時解除了。

    “我們得盡快趕回紅神宮。”

    寧淵凝視著三個燃燒著黑焰的天空巨畫,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豐原世界那慘絕人寰的景象,偌大的豐原世界,淪為了一個絕望、悲愴和死寂交織的世界,走在那屍體凋零的街道上,寧淵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他難以接受,也不願意接受。

    在罪城當中,他了解到記憶世界也是真實存在著的,隻不過它是虛界那邊的世界,生活在那裏的人就跟我們生活在實界一樣,都是有血有肉,鮮活的人。

    縱使死亡如風,可寧淵依舊無法做到對生命的漠視,這一次,他絕不會讓豐原世界的悲劇再次上演。

    在業幽海的急速下,兩人很快就來到了西城,並找到了那處破舊不堪的靈能對遷橋,此刻的寧淵隻能寄希望於對遷橋內的能源足夠支撐這一次的傳送,很幸運,兩人順利返回到寧淵來時的小鎮,隻不過這條算是隱秘的對遷橋也就此徹底報廢。

    紅神宮已經嚴陣以待,紅神帝君站在宮殿**台前,劍指天空上的禿鷲巨畫,這一次,他隻為屠魔而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