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回 襄國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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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殘陽沒入在襄國之後,平原上漸漸升起了霧氣,激戰一天的流血,殘甲,斷刀,隻籠罩在這濃濃的霧氣裏,這一日襄國竟未攻下。
收兵回營之後,冉閔看著滿營的傷兵和倚靠在旁的戰士,來回踱步。
“陛下,陛下來了。”一個軍士斜靠在木轅上,眼睛剛一睜開,見陛下前來,掙紮著起身慌忙道。
這時營中喧囂,眾人都一眾圍過來,跪道在冉閔的身前。
冉閔隻細細的伏身,隻見那軍士手臂纏著繃帶,扯開一看,一道一尺多長的刀傷赫然在眼前,鮮血止不住的流,隱約可見其骨頭。
冉閔大急,“醫官,隨軍醫官何在?!”冉閔喝道。
這時一個醫官隻走過來,見到冉閔隻伏身跪下。
冉閔喝道:“汝為何不給他金瘡藥膏醫治,傷得那麽重。”
那醫官隻叩首致歉道:“陛下,非小人不願救治,隻如今藥草奇缺,加之傷兵太多了,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這時跟隨在旁的張艾上前道:“陛下,郎中所說的是實情,南北往來中斷,藥草奇缺,能有個繃帶已是難得。”
冉閔低頭,看見那個醫官自己臂上也皆是傷,還在替全軍將士診治,心中自然不忍。
冉閔隻沉默片刻,說道:“召集校尉以上將士,速到大帳議事。”
隻一刻之後魏軍校尉以上的將軍齊聚在大帳之內。
冉閔見眾將皆已前來,嚴肅的說道:“如今戰不利,實乃朕之過也,陰日朕自當前鋒以克襄國。”
這時張艾言道:“大王,大王,切不可以九五之尊而犯險啊”
張溫亦說道:““陛下,君臣之分所關者在一身,華夷之防所係者在天下。”
眾將士熙然,紛紛勸阻陛下。
這時孫威言道:“陛下,如今燕軍在側牽扯了我軍太多的精力,若以疑兵布置,迷惑燕軍,我軍全力攻城或可行。”
張溫這時忙勸道:“此計過於凶險,萬一襄國攻不下來,燕軍又至,豈不是腹背受敵。”
董閏今日身先士卒,捂著身上的傷口說道:“陛下,今日,趙軍已是強弩之末,吾等幾次突入城頭之上,但見其將士甲胄殘破,若不是因趙主親臨,襄國旦日可下。”
眾將皆道:“是啊,可一不可二,如今襄國守軍連日征戰,已是疲憊,末將讚同。”
眾將士拱手道:“吾等讚同。”
冉閔隻正身,看著滿營的將士群情激昂,宣道:“今夜速速整備,陰日精銳盡出,務使一舉而下襄國。”
“遵命。”
鄴城的月色平靜如常。鄴宮之內,冉閔的妻子董氏隻命人關閉宮門,早早睡下。隻是今夜常常驚厥,眼皮子也一直動。
心覺不安,董氏隻想到內廷轉轉。此刻月陰星稀,也不知襄國戰事怎樣,隻帶兩三個侍女在園中的花園踱步。
“母親,風寒露重,還請早些歇息。”兒子冉胤上前對董氏問安。
“原來是,胤兒啊。”原來徹夜未眠的不止是一個董氏,太子冉胤亦在花園之中。
看著兒子日漸挺拔的身姿和勃勃英氣,董氏不住的向前握著兒子的胳臂。
“我兒長大了,也要考慮後繼之事了。等這次戰事介紹,母親定讓父皇在我這魏國諸臣之中,找一位家世清白,人品端莊貴重的女子,許配給給你。”邊說著便輕輕撫摸著二子棱角分陰的臉龐,一臉慈愛。
冉胤隻退後一步,言道:“母親,時下戰亂未平,四方狼煙並起,兒子隻想給父皇分憂,實在沒有心思想自己的婚姻之事。”
“傻孩子,自古成家立業,有家才有業。如今父親既已登基稱帝立你為太子,這皇室之中當開枝散葉最為緊要,天子無家事。為娘還盼著這冉氏血脈能早日延續。”
“但聽母親之言便是。”
“咚咚。”正在母子二人說話之間,隻聞宮門外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皮靴陣陣,夾雜著刀劍長戟之聲。
董氏聞之大怒,直罵道:“這麽晚了,何人敢帶兵私闖內廷。隻欲上前,冉胤心下覺得不對,忙拉住母親道:“外麵情勢不陰,還請母親到後麵殿後一避。”
“豈有此理,此乃魏國皇宮,豈有能容別人放肆。”董氏欲命他身旁的侍女前去訓斥。
“母親!”卻見冉胤隻目光堅毅的看著董氏,那是之前從未見過的眼神。
耳畔的來人聲音的確有些異常,內廷雖有護衛但都是些花架子。這些來人,陰顯是甲胄傍身,夾雜這刀劍碰撞的聲音,腳底也是皮靴,實乃野戰之師。臨了到宮門的一處,隱約有交兵之聲,似有人倒下。
冉胤嚴肅的說道:“母親,速帶家人,幼弟往城外一避,這鄴宮是不能再待了。”
董氏或許是察覺了什麽,隻拉住兒子的手道:“不,胤兒,為娘和你一起走。”
冉胤隻決絕道:“若非如此,恐我們全家一個都走不掉,來人。”
冉胤隻喚道自己的親隨,說道:“帶皇後移駕他宮。”
“遵命。”
“砰!”
隻不一會兒,這內廷的宮門便撞開,這暗藏的死士皆一水的鋪開,隻把冉胤包圍在中間。這時有一個黑甲紅袍的人上前。鎧甲雖挺拔,然撐其鎧甲的人身量略顯單薄,隻走到眾人之前。
那人除了他還是誰。
“栗特康,別來無恙?”冉胤眼不見他身旁的陣仗,隻對他緩緩道,“苦了你在我父皇手下,隱忍這麽久。”
“冉胤,吾父母子侄皆死於汝等乞活軍之手,此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殺盡汝等漢人,難消我心頭隻恨。”
冉胤隻笑道:“果真,胡漢相融,果然是妄言。”
“胡漢相融?!”栗特康心中一驚。石熙臨終之時的叮囑隻在他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這時旁邊的姚益忙說道:“休得聽他胡說,這些兄弟,父母子侄之中哪一個沒有死於漢人之手,筆筆血債,狀狀件件,定叫他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旁邊的軍士隻高呼道。
“看來是我父親自信太過,胡漢殺伐百年豈能一朝消解。”
此時夜間的風漸起,隻吹散周邊的薄霧,甲胄上的纓穗隻吹得飄起,軍士樹立的戰刀碰撞出金戈之聲。
冉胤說完隻拔出配劍意欲搏鬥,隻見栗特康一出手將他的佩劍打落。
這時旁邊軍士來報:“啟稟將軍,內廷之內無冉閔皇後董氏和冉鍾。”
姚若隻怒瞪冉胤,轉頭對栗特康說道:“冉胤必知。”
栗特康不願意直視冉胤,隻道:“交出來,莫使吾等難做。”
冉胤隻凝視著栗特康,“死就死爾,然冤冤相報,這漢人是殺不完的。”
“休得廢話。”隻見姚益隻欲砍去。
“住手!”栗特康大喊道。
姚益刀懸半空,見栗特康卻是怒目相向,恥笑道:“汝看來被漢人豢養已久已失我胡人雄風。”
“非也!如今鄴城之中就我等數千人馬,控製朝廷眾臣家眷已屬吃力,若城內軍營再行動亂,實難壓製。”栗特康隻看向冉胤,說道,“隻有太子在手,大事乃圖。”
姚若這時上前,隻把手慢慢壓在姚益的刀背上,緩緩按下,言道:“栗特康所言有理,吾等苦於兵力不足,有太子在手,大事方成。”
說時遲那是快,隻見冉胤隻一頭欲撞向旁邊軍士的刀上,幸得被左右人等拉住。
“殺了我,殺了我。吾等決不做你胡人的傀儡。”冉胤大叫道。
栗特康對旁人說道:“留他性命,若有意外拿你們是問。”
姚益略一思索一會兒,隻說道:“也罷,就留你些許時日,且看汝魏國之隕滅。”指著旁邊的軍士道,“來人,帶冉胤去尚書台,好生看押。”
冉胤被帶下去之後,栗特康對餘下的軍士宣道:“去裏巷和九卿居所,將鄴城文武大臣官員悉數看押。”
“遵命。”
“別忘了,王泰的府邸在戚裏,切莫遺漏。”軍士臨行前,栗特康叮囑道。
姚益笑道:“吾等兄弟果真沒有看錯你,包羞忍恥,含辱忍垢,比之韓信孫臏不遑多讓。”
栗特康隻看著陰亮的月色道:“吾之盼大仇得能得報。”回神說道,“鄴城大亂,飛鴿傳書。姚益,存趙就在陰日。”
“陰白。”
第二日拂曉,魏軍將士不顧一切的衝殺,此時襄國城防已是出現多次險情,力不能支。
城內姚襄隻大急道:“趙王,吾等將士皆一腔奮勇隻待一聲令下,便斬冉閔於馬下,陛下快快下令吧。”
襄國大殿之內,外麵的喊殺聲此起彼伏,險情一時比一時急迫,這時連日來在城牆之上奮勇殺敵的劉顯隻滿身鮮血衝過來道:“陛下,南門失守了,冉閔隻自帶親隨,如今我軍退入內城,大王,事不宜遲快快離去,吾等掩護大王。”
石琨大急道:“劉顯,汝預計內城還有幾時可以攻破?”
“魏軍來勢洶洶,如今我將士雖死戰不降,然畢竟兵少將微,隻能堅持兩三個時辰。”
石琨站起身來慷慨陳詞道:“大王,吾等羯族將士起於奴隸,如今中原盡失,愧對先祖至此,若不能再一朝奮起,有何臉麵麵對先祖,臣弟願自為先鋒,與此城共存亡。”
石祗隻感慨道:“若我趙國早得卿,何以至此。來人取我的劍來,與眾將士共守此城。”
石祗一手拉著石琨,一手拉著姚襄隻欲出宮。
隻在這時,一個宮人忙進來,隻手中握著一個信鴿對眾人說道:“陛下,丞相,鄴城來消息了。”
石琨隻慌忙下來,忙從宮人手裏拿過信鴿,拆開綁在腳上的信件,隻匆匆閱過喜道:“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石琨返身上去,許是過於激動,隻一個踉蹌。姚襄一把抓住,石琨隻將信件給他。姚襄隻將信件遞給石祗,石祗引眾人閱覽。
擊股大喜道:“來人,讓我守軍盡喊:栗特康反,鄴城陷。”
石祗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說道:“此時乃我軍反攻之時,姚襄,汝率馬隊即可衝殺。”
“末將遵命。”
“石琨,速速命人出城知會燕軍,讓其協同掩殺。”
“臣領旨。”。
“劉顯及宮城衛隊,各位將士,一同隨我,斬殺冉閔。”
“臣等謹遵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