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擎田罷罷手：“不必管她。這是廠裏對她的懲罰，她沒資格拒絕或反對。想幹就幹，無法接受就自行辭職。”
    顧奇略有些意外。
    一旁的陳星淩也是很驚訝。
    以前老郭對郭嘉月頗為照顧，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兒子，不然郭嘉月也不會整天在廠裏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她的職位很高，常常以權壓人，所以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跟她對上。
    倘若沒了職位，沒了郭廠長對她的庇護，又沒了副廠長的愛人身份，那她便跟其他工人同誌一樣，都隻是普通工人而已。
    劉新年壓低嗓音：“廠子建成這麽多年，像這般重的懲罰還是第一次，她郭嘉月是第一人。行政上的處罰像這樣的……也是第一回。”
    郭廠長深深歎氣：“咱們船廠是廠裏所有工人同誌的廠子，我隻是受上級委以重任的管理者。不管哪位同誌錯了，我都得秉公執法。是我之前一葉障目，是我心軟不敢對她下手，才會一拖再拖釀成如今的大禍。這一次，我必須數罪重罰，讓她徹底認識自己的錯誤……如果不重罰，她不會痛定思痛，恐怕還是改不了。”
    劉新年聽罷，眼神示意顧奇。
    顧奇若有所思，轉而看向一旁的妻子。
    陳星淩了解他的暗示，輕輕點了點頭，將決定權全部交給他。
    顧奇想了想，終於淡然開口。
    “老郭，您安排得頗好，我和我媳婦沒法說不。於她，我們不會輕易原諒，但我們同意私了是為了您，也會配合您的安排。”
    郭擎田露出欣慰笑容，頷首：“謝謝！謝謝你們小兩口願意賣我糟老頭子一個麵子。”
    劉新年也露出鬆懈笑容。
    小虎子抱著棋盤湊了過來，問：“劉伯伯，你會下棋嗎？我們一塊兒下棋，好不？爸爸本來要跟我一起下棋的，可他要陪郭爺爺聊天。所以你陪我下，行不？”
    “行啊！”劉新年驚喜問：“你還會下棋呀？”
    小虎子忙不迭點頭，爬上一旁的椅子。
    “來嘛來嘛！咱們下棋！”
    劉新年見大事已經談妥，心情大好一手拿棋子一手端茶杯，跟小家夥下起棋來。
    郭擎田則站起身，笑道：“上回你們入宅請客宴席，我來得太遲，後來又顧著跟你們聊天，都還沒能好好看一看你們的新屋呢！”
    “請！”陳星淩拉上顧奇，笑道：“我們先帶您去隔壁書房瞅瞅！”
    郭擎田笑嗬嗬跟上。
    三人在書房逛了一圈，老郭對他們書房的布置非常喜歡。
    “書架和博古架做得很好，古香古色。兩張書桌跟它們都是同一類型的木料，看著仿佛就是一體的，總體的感覺很典雅很漂亮。”
    陳星淩解釋：“都是我們的木工師傅做的。像窗戶啊，博古架和家具都盡量一體化，不突兀，有和諧美，搭配起來也容易，看著能更賞心悅目。”
    “呀！”郭擎田忍不住讚道：“阿奇，看來你媳婦是這方麵的小專家呀！這宅子看著不算很寬敞，卻給人明亮舒適的感覺，到處都有空間感，一點兒也不狹窄。家具和東西不多，卻協調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有高人指導，顯然高人就在你家呀！”
    顧奇與有榮焉笑開了，低聲：“她總能給我意外。其實，星兒現在便是從事這個行業。”
    “哦？”郭擎田驚訝問：“從事這個？”
    陳星淩隻好將包工頭的事情簡單解釋給老人家知曉。
    “喲？”郭擎田驚呼：“竟還有這樣的行當？我——我竟是頭一回聽到！”
    陳星淩哈哈笑了，解釋：“買建材找工人自行建設費工夫費時間，還可能被坑材料，我們隻是把這幾樣給湊齊了，幫顧客一條龍全部做完。我們集合了設計師和工匠，外加幾十個工人，包括砌磚工人、刷牆工人、水泥工等等。說得明白點兒，就是幫忙買材料找一群專業的人士協調幹活，減輕雇主負擔的同時，也能更好配合加快速度完工，保證更好的建築水平。”
    “一條龍？”顧奇微笑問：“應該就是全部包首尾的意思吧？”
    陳星淩點點頭。
    “不錯不錯。”郭擎田不住點頭：“聽你這麽說，我發現這個市場未來極可能很大很大。現在還是分房製度，以後可就不一定了。像咱們廠的宿舍樓，每次要建設都會冒出一大堆問題，各種開會各種商量各種批示，我們一個個累得半死，工程進度卻慢得要命。如果有人能這樣子全部包下，那不知道得省下多少問題！”
    陳星淩眉頭微動，笑道：“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也會承接這樣的大項目。”
    “真的能？”郭擎田挑眉問：“你們的工人師傅還能幹高樓大廈？”
    陳星淩忙不迭點頭：“最近有一位姓章的師傅帶著十幾個工人加入我們團隊，他大概四十來歲。他說臨江一樓和二樓都是他和他的工人幫著建起來的。本來都是散工，因為經常一起幹活，後來便湊一塊兒，哪兒有活兒就互相告知，帶上兄弟一起去幹。慢慢地，他就成了小隊伍的頭頭。我跟他說加入我們的隊伍，以後有活兒互相關照，他很快答應了。”
    自家工人的日資一天比其他地方多五毛，一個月下來就是十五塊錢。
    章師傅一聽雙眼發亮，隔天就帶著十幾個兄弟來了，一個個幹得非常起勁兒，隻因為這邊是全渝城最高的日工工資。
    郭擎田聽完若有所思，低聲：“也許……指不定第二期的宿舍樓可以這麽安排。”
    頓了頓，他問：“你們現在建的是大宅子吧？類似你們家這種風格？”
    “是。”陳星淩答：“比我們這個大些，風格類似。”
    郭擎田一時來了濃厚興趣：“要不，先幫我建一個小宅子吧。那個——就跟你們這邊差不多就行，地方比你們這邊小一丟丟。”
    喲！來生意了！
    陳星淩笑問：“您自己的宅基地嗎？請問在哪兒？”
    “在城東。”郭擎田解釋：“就在我家院子東麵的那片空地。本來打算建起來給兒子娶媳婦用……可惜來不及。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都愛跟老人家擠一塊兒。我打算建一座小宅子，以後退休跟我老伴能住上。不用很寬敞，你們這樣子就夠了。”
    陳星淩忍不住問：“離渝城大學那邊遠不？”
    “不算遠。”郭擎田答：“大概離一公裏多吧。隔了一條街，渝大那邊靠山，我們在前麵的街道。”
    陳星淩最近常在城東流竄，早就對那邊的地形了如指掌。
    “您這麽說，我大致知道在哪兒。”
    郭擎田又問了許多相關問題，陳星淩已經在廖大爺那邊應付了一遍，此時早已經遊刃有餘，答得十分順溜。
    郭廠長讚許點點頭：“小陳，我果然沒看錯。當初阿奇娶你的時候，我就說你是一塊兒璞玉，隻要加以打磨，必定大放異彩。瞧！一邊還上著大學，一邊就忙著搞事業——不簡單呀！”
    “非常辛苦。”一旁的顧奇實話實說：“每天早出晚歸，晚上還得做作業入賬等等，沒得多少時間歇息。”
    “幸好正當年呀！”郭擎田苦笑：“像我這般年紀，就算有那份心，也沒那份力了。”
    陳星淩輕笑：“趁著年輕好好拚一場，才不枉此生。”
    “說得好！”老郭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