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名古屋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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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名古屋港。

    安清律剛才和神代琉璃一同觀看完名古屋禦園座的歌舞伎表演,有些驚悚的是在那裏表演的無一例外是np,可偏偏是這樣的np,卻演出了一起完美的舞台劇。

    這會兩人在港口邊上散步著。

    附近的一座小學校人去樓空,轉頭望去寂靜的操場上空無一人。

    寂靜遊樂場中的摩天輪緩緩旋轉著,卻沒有任何載客,它在夕陽中被放大,巨大的影子投影在港口的地麵上,仿佛將安清律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步行在如今的名古屋內很難不感受到孤獨和壓抑,但大海的浪潮好像衝刷了一切,讓安清律尤為舒適。

    “哈哈哈剛才那個戲劇特別有意思對吧,我有時候覺得這些np演的比那些實人好多了,特別是麵部表情的把握什麽的,”

    神代琉璃雙手枕在腦後,笑嘻嘻地說:

    “如果你對這方麵有興趣的話,可以試試去向歌舞伎座那些np申請參演,他們會評判你的演技,要是你能成功完成演出,你就可以從他們得到一些特殊的獎勵,像是技能,經驗值,稱號這樣的。”

    安清律調侃道:“聽起來難度太高了,比你說的去牛郎店當牛郎還要更離譜。”

    神代琉璃說:“其實當牛郎也不是簡單的事情,畢竟得服務女性,比如我就根本不懂那些女人在想什麽。”

    安清律聳了聳肩:“也是。”

    “其實到現在我還是感覺很奇妙,竟然有個人能和我一起時間回溯,”神代琉璃勾著嘴角說:

    “你知道麽,如果說記憶是組成一個人最重要的部分,那每次我進行時間回溯之後,那些人對於我來說都毫無疑問地死了一次。”

    “可以理解,隻有自己知道一段回憶的感覺,應該挺孤獨的。”安清律沉默了片刻說。

    “是吧,所以從小開始我就挺孤獨的。”神代琉璃微笑著。

    “小時候?”安清律有些不解:“為什麽是小時候?”

    神代琉璃瞥了眼安清律,理所當然地說:“不是很簡單麽,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可以回溯時間了。”

    安清律愣了一下說:“你的意思是在進入遊戲之前,你就已經擁有這個能力了?”

    “是啊,在我9歲那年我就能這樣做了,”神代琉璃的語氣輕描淡寫:

    “那會兒我過馬路被一輛汽車給撞了,那個司機一看就是酒駕了腦子不清醒,等我醒來後,我還站在紅綠燈前。”

    安清律微微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問:“但是,為什麽?”

    神代琉璃在路邊的自動販售機那裏買了一瓶易拉罐裝的啤酒,他拉開易拉罐的拉環,猛灌了一口酒水,爽快地長舒了一口氣:

    “別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我是從自己第二次死才開始理解到這回事的,那次是家裏煤氣沒關好,我因為煤氣中毒暴斃了。”

    安清律挑著眉頭問:“煤氣中毒,家裏父母不在麽?”

    “那時候我父母出門了,他們為了不讓我亂跑,緊緊地鎖好了家裏的門,甚至是窗戶,”神代琉璃坐到了港口邊岸的地上,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

    “於是那時候才9歲的我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一開始我試著大喊大叫,可惜沒人能聽得見,後來我試著撞開房門,但9歲的我並沒有那種力氣。”

    安清律從自動販售機買下了一瓶冰礦泉水,往喉嚨內倒去,他在一飲而盡後坐到了神代琉璃的旁邊,保持著沉默。

    神代琉璃麵朝海麵,他晃了晃修長的雙腿,喝了一口酒:

    “結果在我被煤氣幹死了接近兩百次後,我在廚房的櫃子裏找到了一把生鏽的小鐵槌,然後砸破窗戶逃了出去,我真不知道那會我是怎麽有力氣砸破窗戶的,現在想想都很神奇。”

    安清律說:“即使是小孩子,在危機情況下身體也有可能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能,然後你得救了?”

    “那時候我已經中毒很深了,我竟然把鄰居家那條看門狗看成了人,對著它嘶喊著‘救救我’,你真該想象我趴在草坪上對著一條狗大喊大叫的場麵,”神代琉璃語氣輕鬆:

    “最後我的鄰居終於聽到了我的求救聲,把我像模像樣地送到了就近的醫院,從那次經曆後,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慢慢地失去了痛覺。”

    安清律仍舊存疑:“原來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在失去痛覺後,我逐漸開始嚐試通過自殺來進行時間回溯,”神代琉璃咧了咧嘴:

    “然後我成功了,我一開始是用的安眠藥,後來是試著用刀子割開,最後是跳樓,我從一次次測試裏得知——我每次死後,都無一例外會回到死前的兩分鍾。”

    安清律半信半疑地問:“跟遊戲機體的天賦一樣麽,都是兩分鍾?”

    神代琉璃打了個嗬欠:“不,隨著我死了越來越多次後,這個時間也變了,最開始的確是兩分鍾,九年過後就變成了整整五分鍾。”

    安清律歎了口氣:“我還是不太能相信。”

    “你沒必要相信,朋友,我隻是找你聊聊天而已,你完全可以當我在扯淡,”神代琉璃聳了聳肩:

    “我剛才說到哪來著,哦對,總之理解到高空墜落就是最快的死法之後,在我讀中學那年,我把全校最漂亮的女生約到了天台,然後我對她表白了。”

    安清律愣了下,他難得地爆了句粗口:“你他媽該不會”

    “是的,我爭取把每次表白的時間都保持在三分鍾內,表白失敗了我就跳一次樓,然後再表白一次,”神代琉璃喝光了易拉罐裏的殘酒說:

    “每次我在跳下去之前,我都能欣賞到她臉上詫異的表情,這簡直就是最好的報複,不是麽?”

    安清律深吸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如果這是真的,那你被係統評斷為灰色人格的確不是怪事。”

    “別別別,你要是跟我一樣無視痛覺,還有知道死了就能時間回溯,那說不定你玩的比我更瘋,這玩意就跟毒癮一樣可怕,”

    神代琉璃歪了歪腦袋:

    “呃我剛才說到哪裏來著,哦對,那天我一共準備了九十九份表白台詞的草稿,死一次就換一套說辭,”

    “結果我特麽的居然在第一百次表白後成功了,我那時候本來都走到欄杆前跳下去了,她突然對我說:‘我感覺可以試試’。”

    安清律扶額:“所以你最後一次表白,說了什麽?”

    神代琉璃笑著說:“那時候我對她說:你不理解我的心為你死了多少次,千奈同學,再多的言語都沒辦法表達我對你的喜歡。”

    安清律臉上微微抽搐,“這種話術竟然成功了?”

    “可能是因為那會我準備的九十九份表白草稿都泡湯了,哥們正有點傷心頹廢,眼神憂鬱十足,所以她被我憂鬱的氣質給折服了,答應了我的告白。”神代琉璃邊說著,邊把手裏的易拉罐用力扔向大海。

    安清律說:“讓我預測下,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沒超過一周。”

    神代琉璃不屑:“哈哈事實上我們堅持了整整一個月。”

    安清律問:“說吧,時間回溯了幾次?”

    “也就三百二十一次吧,”神代琉璃笑嗬嗬地說:“當時她每次提分手,我都會絞盡腦汁地挽回,失敗了就重來一次。”

    安清律愣了一下,“三百二十一次真有你的。”

    “其實我可能還挺喜歡她的,在擁有了時間回溯後,我真的會覺得自己就跟神一樣,無所不能,看著不爽的人就幹爆他的狗頭,不管想要什麽多死幾次好像就能都拿到手。”

    神代琉璃的瞳孔倒映著被夕陽染紅的廣闊海麵,他輕聲說:

    “但是到後來我才意識到了——就算你能時間回溯,有些沒辦法改變的事情就是沒辦法改變,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安清律沉默了片刻問:“你知道‘沉沒成本效應’是什麽意思?”

    神代琉璃偏過頭:“什麽意思?”

    “沉沒成本效應是指,為了避免損失帶來的負麵情緒而沉溺於過去的付出中,你為了她死了加起來整整四百多次,這就是你的‘沉沒成本’,”

    安清律麵無表情地說:“大多數人放不下某樣東西,都是因為投入了太過的沉沒成本,比如失戀了走不出來就是因為投入了太多的情緒,越是因為對方困擾,沉沒成本就會越積越多,最後讓你脫不出身。”

    神代琉璃輕蔑地說:

    “是的,可能是你說的什麽沉沒成本效應的緣故,不過我每次自殺都是很愉悅的,我享受從高空跳下去的感覺,就像在體驗沒穿著衝鋒大衣的蹦極。”

    安清律淡淡地說:“如果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所幸你沒用時間回溯幹過什麽壞事。”

    神代琉璃聳了聳肩膀說:“壞事的話是幹過的,最瘋的一次我燒掉了一家便利店。”

    安清律不假思索地問:“為什麽燒那家便利店?”

    “單純看店主不爽,其實也沒什麽區別,反正幹完後我也會一直死一直死,死到進入沒幹過前的時間線為止。”神代琉璃歪了歪腦袋。

    安清律歎了口氣:“真惡劣。”

    “我也做過將功抵過的好事哦,我為了救下一個被綁架殺害的同學,自殺了很多次很多次,把時間跳到了前一天,”神代琉璃打了個嗬欠:

    “為了讓她不被綁架,我編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拉著她到咖啡館,非常自豪地對她說:我這是在救你一命,最後她潑了我一臉咖啡,還罵我是神經病就走了。“

    “挺正常的,這種情況換誰都會覺得你有病,”安清律說:“不過你的確做了件好事。”

    “以前我覺得反正不管我做了好事還是壞事,都沒人會知道,所以就都沒有意義,不過現在有人會知道了,”

    神代琉璃突然將食指對準了安清律,滿不在意說: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我還挺孤獨的,所以有像你這樣能和我一起時間回溯的人出現,我挺開心的。”

    安清律歎了口氣說:

    “奇奇怪怪的感覺,我並不想被你這種神經病當成什麽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樣也太惡心了,你第一次和我見麵的時候,可是就差噴我一臉血了。”

    安清律還記得,神代琉璃在角鬥之塔邊噴著血邊炫耀自己能力的時候,可能這貨是真的太孤獨了,才會無聊到以這種手段來排解壓抑的情緒。

    但無論如何

    安清律越是了解對方,就是越是意識到:這人的確是個徹徹底底的神經病。

    神代琉璃又打了個嗬欠:

    “哈我還以為你特麽會理解我,我們的共通點這不是挺多的,比如我們都是灰色人格機體,gn的論壇裏,那些玩家也經常把我們綁定在一塊。”

    “事實上”安清律緩緩站起身,麵無表情地說:“我們的共通點也就隻有灰色人格機體這一點了。”

    安清律朝著大海用力擲出手中的空飲料瓶,憑著他的機體力量,這個飲料瓶足足在海麵上蕩出了數圈巨大的漣漪,才徹底被海水吞沒。

    “嘭!”

    “brav!”神代琉璃望著這一幕,吹了吹口哨稱讚道:

    “不愧是世界樹機體,扔個飲料瓶都和別人不一樣。”

    安清律無視了這個精力過剩的神經病,回頭朝著魚鍵旅館的方向行去,平靜地說:

    “我回去了,感謝你帶我出來逛一趟,我算是對名古屋的地形多了解了一點。”

    夕陽向大地收束著僅存的光芒,漸漸沉入海麵以下,最後的餘暉撒在海麵上,半輪夕陽和它的倒影在海平線處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神代琉璃看著黯淡下來的天空,聳了聳僵硬的肩膀,呈‘大’字狀漫不經心地癱倒在港口的地麵上,閉上了雙眼說:

    “不用謝不用謝,那麽下次再見,安清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