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無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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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阿笠博士家,陸仁往嘴裏送著咖喱飯,聲音略有些含糊不清。
在案件告破之後,陸仁依舊沒有空閑下來。
偵探的活算是暫時幹完了,報社的活還在等著他。
而且,還是比較著急的活。
“作家被筆下的角色殺死。”這種過時的、不實的謠言,東報自然是不屑於報道的。
“作家被編輯殺死。”這種求真務實的新聞,才是東報追求的。
倒也不是為了追求熱度和打臉其他兩家報社,隻是為了還死人一個真相,不能讓世人被蒙蔽。
大概……
反正佐藤清在電話裏是這麽義正言辭地表示的,那大家也就姑且承認地信一信。
而打臉這種活……不,給世人真相這種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一個遲到的真相,顯然是不會被太多人所記得的。
現代的人都太忙了。今天所死的人,今天的談資,可能到明天就會被更新穎的消息所覆蓋。所以一定要追求速度。
以上同樣是佐藤清在電話中所囑咐的,並且是再三強調。
最好是今晚就能見報,和其他兩家造謠的報紙所同時發售的那種。
說要今天踩你,就決不能等到明天去。不然晚上覺都睡不好的。
這就導致,東報上上下下全都要忙碌起來。
原先可能已經排好的版麵、寫好的內容,都要重新排重新改了。
對於這種臨時加上來的擔子,東報也已習慣。反正他們也不是因為這一件事才變得忙碌的。
就算沒有這一茬,他們照樣也是該忙忙,該累累,並不會有什麽額外的改變。
就好像遠野所心心念念地讓齊川再度出名,如果他有機會親自來東報一趟,那他所接受的打擊,估計會比被陸仁嘲諷一通來得更大。
同為文字工作者,陸仁對於齊川村子的去世,有一些感同身受的憤怒。
他有時間去憤怒,有精力來指責。而東報對於這件事的態度,隻有三個字,“無所謂。”
齊川村子活著,無所謂。齊川村子死亡,無所謂。
這種事能不能登報,能不能登上頭版頭條,是登上三流報刊的花邊新聞娛樂報,還是登上銷量最好地位最高的三大報。
以上種種的選擇權,從來都不在遠野的手上。
這得取決於,當天有沒有其他大新聞以及排版編輯的心情。
如果當天恰好沒有什麽大新聞,再加上這件事編輯覺得值得拿出來寫一寫,那才會酌情給一定資源。
再或者就像今天這樣,佐藤清囑咐手下的人抓緊時間幹活,少部分原因是為了熱度,大部分原因是為了踩其他報社兩腳。
但不論如何,都不是因為齊川本人。
說到底,齊川村子是個封筆多年的作者。換個更直白,更不留情麵的詞,她已經過氣了。
一位過氣的作者,讀者不在乎,東報更不在乎。
絕大多數新聞媒體都是追求熱點的,隻是到了東報這個體量級別的媒體,他們是可以主動製造新聞熱點的。
就像陸仁所說的那樣,隻要他和北島想,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位,都是可以捧紅任何一個想捧紅的人。
就比如原本事件,這位尚未出道,就已離世的準作者。如果陸仁不提這件事,自然也就揭過去了。
可陸仁願意為其做點事情,原本就獲得極大的關注度。
這並不是什麽操控人心的魔法,普羅大眾本就傾向於美好的事物。
真正影響他們的,是獲取信息的渠道。一個人再慘、再勵誌,別人不知道又能有什麽辦法。
尤其現在網絡還不發達,他們能獲取消息的途徑就更為稀少。
如果東報不把這當一回事,那它就真不是一回事。
真正刺痛遠野,讓他趴在地上哀嚎拽都拽不起的,很可能並不是陸仁那句“你毀了她人生中的最後一餐。”
對於這種自私到已經扭曲的人來說,他估計也並不在乎這一點。
因為他的心中隻能看到自己,別人的感受他是不在意的。最多稍微痛一下,也就過去了。
真正刺痛他,讓他難過許久的,是擺在他麵前無言卻又殘酷的事實。
是那種,無論他做什麽,無論齊川村子是生是死,怎麽活著怎麽死,最終的結果都不受他的控製。
換言之,他沒得選。
而陸仁以及站在他身邊的北島,這兩位有的選。
遠野清楚,他們說到就能做到。
他下定了這麽大的決心、付出了這麽多的努力、冒了這般大的風險,最終換來的,仍然是由別人所決定的不確定的未來。
可這放在陸仁和北島身上,隻是他們一句話的事。
這種極端的反差,被陸仁不經意間拋了出來並且很快揭過。
可越是這樣,遠野就越是憤怒不甘。
【我賭上一切無比渴望的未來,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甚至都不願意就此多說兩句,而是去扯人文、扯關懷、扯什麽最後一餐。】
這種無視,最是傷人。
站在泥潭中,努力伸手也夠不到陸仁腳邊的雲,甚至連弄髒都做不到。
隻是,還是那句話,大家都不在乎罷了。
就算是陸仁,在說完自己想說的之後,就轉過身去詢問北島晚上吃什麽。
對於遠野聽完他的話後會有什麽反應,他同樣不在乎。
陸仁現在想的,就是和北島一起去吃碗熱騰騰的、有著大塊叉燒肉和豬油煎蛋的拉麵。拉上毛利翁婿二人也行,不拉也行。
隻是北島拒絕了這一提議,她要回去重新接手工作,並且希望陸仁就今天的事情寫一篇稿子。
既然佐藤清想打臉其他兩家報社,那自然是由當事人來寫最好。
陸仁接受了這一提議,然後就一口氣肝到了晚上五點多。北島依舊忙的抽不時間來,他想了想,就給小哀打了個電話,報了個晚飯。
今天這起案子,雖然凶手的殺人動機扯淡到不行,但案子的整個流程,還是值得說道說道的。
畢竟是“第一次”破案,雖然期間借助了不少來自北島的幫助,但第一次就是第一次。
這份喜悅肯定得找個人來分享一下。陸仁第一個就想到了小哀。
一是因為他最近沒怎麽見小哀,有點想。二就是,她是最好的聽眾。
講故事這種事,不光對敘述者有要求,對聽眾同樣有要求。
就比如椎名花這樣的,她倒也是聽故事的常客。但陸仁今天要講的推理故事,她聽得懂麽?
聽都聽不懂,更不說感受其中的精妙之中。聽著沒意思,說著也沒意思。
可灰原就屬於那種能聽懂的,陸仁也願意講給她聽。
“差不多就這樣。”
“嗯。”見陸仁飯已見底,灰原要過碗來,重新給添了一大碗飯,再給澆上兩大勺的咖喱。
陸仁過來蹭飯的時候,灰原都會煮兩鍋飯。
吃,一般也是吃不完的。不過問題不大,剩下的就是博士明天的早飯。剩的多了就是早中晚飯。
看著陸仁埋頭幹飯,灰原嘴角勾起,笑了一會後又勸道,“慢點吃,不著急,還有的是。”
“嗯嗯。”
“這個叫遠野的,如果不是正好遇見你們,說不定也能得償所願。”
陸仁放下碗,“小哀你這個說法搞的我很像個瘟神一樣。”
“站在他的角度來看,你們確實是一群瘟神。”
你沒事站犯人的角度幹什麽?
陸仁暗自嘀咕一句,卻是沒敢把這話直接說出來。灰原手中的勺子明晃晃的,看著就頗具分量。
“不過就算我們不去,他很可能也不會就此得償所願。”
“哦?”
陸仁就此和她解釋分析了一番。
其實對於東報來說,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好報道的。
就像北島先前計劃給森敦士打電話,那也是想把這則消息放在她所負責的娛樂板塊上。
換做工藤優作甚至新名香保裏,這倆被人殺了,那有的寫,也值得給頭版頭條。
齊川村子……這人是誰?
報道一件新聞前,還得先科普下齊川村子寫過什麽樣的書,取得過什麽樣的成就,多麻煩。
再者說,作者被筆下角色殺死這種事,一聽就很荒謬。
二三流的小報社為了銷量不在乎,給個頭條也無所謂。反正他們的頭條不值錢也沒什麽可信度,大家本來就都是當笑話來看。
一流甚至頂流的報社,就得考慮一下了。把這種事放在頭版頭條,會不會降低他們的格調和可信度。
這就會換來一個很尷尬的可能。就算遠野手法沒有被揭穿,最後的結果也並不會如他所願。
花邊小報長篇累牘地報道了,但沒什麽用。大家當做個笑談笑一笑就過去了,最多成為一則新的都市傳說。
而這種都市傳說,多如牛毛。
頭部報紙給的關注度又不夠,扔到娛樂報裏讓大家樂嗬樂嗬,而不是放進訂閱關注度足夠高的早晚報。
真是如此,那大家樂嗬樂嗬也就過了。
說到底,齊川村子的死法隻能算是有噱頭。可對於現在的人而言,隻有噱頭是不夠的。
她的死法缺乏嚴肅度和深度。
就比如準作者原本那樣,“天才新人作者不幸遇難。”這是會引起大家的惋惜的死法。
可“作者被筆下角色殺害”這種事就隻能當做笑談,用一句刻薄的話來總結就是,“死的挺有節目效果。”
這種整活式的死法,東京的諸位可是見的太多了。
這樣打出去的名氣,怎麽可能會讓大家出於惋惜,從而自發的去購買作品集。
既然如此,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齊川村子死的毫無價值。
“嗯,以上都是北島說給遠野聽的。”
灰原神情一動,“這些都是篠姐說的?”
“嗯。她就是幹這個的,比我懂的多。”
陸仁頓了片刻,“當時我們本來都準備走了,遠野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破口大罵,罵的也很難聽。然後北島就上去給他分析了一通。”
“那……遠野什麽反應。”
“嗯……”陸仁想了一陣,總結道,“哭的挺慘的吧,差點背過氣去。”
“……”
旁聽的阿笠博士想象著那個場景,身子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
灰原表現比之好了很多,但也依舊沉默。
她感覺,比起陸仁那一番帶著個人感情的話,北島這更為傷人。
她甚至能想到北島說這一番話的表情和語氣。
那就是……沒有表情,平靜的把既定事實相告知。
【你努力了,但沒有用。世界的運轉或許會因為個人而偏移,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因為沒有摻雜個人感情,沒有夾帶攻擊性的話語,所以真實性和可信度就會變得更高,也更為傷人。
看著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有些困惑的陸仁,灰原歎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欣慰。
她拿起勺子,再度給陸仁添了些飯,添了些菜。“吃吧,吃吧。”
“小哀我怎麽感覺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陸仁此時有些狐疑。灰原現在的眼神對他而言是有點熟悉的,因為他平時就這麽經常看椎名花。
“咖喱好吃嘛?”
“蠻好吃的。”
“那就多吃一點。”說著,灰原又給陸仁添了一滿勺咖喱。
“唔……”
陸仁陷入沉思——陸仁放棄思考。
算了,管他的,咖喱真好吃。
就在陸仁準備重新埋頭幹飯之際,灰原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喂,嗯,我沒意見。那就這樣。”
掛斷電話後,灰原看向陸仁:“柯南打來的,問明天要不要去滑雪。”
陸仁:“他主動提議的?”
“嗯。說是本堂瑛佑最近一直上門拜訪,搞得他不厭其煩,所以想出去躲一躲避避風頭。”
說到這,灰原笑著搖搖頭,“這理由也太奇怪了,我看他估計就是想跑去滑雪了。”
“本堂瑛佑啊。”提及這個人名,陸仁臉色也是有些複雜,“如果是因為他的話,柯南跑出去玩兩天也並不奇怪。”
“這人很厲害嘛?”
“厲害……倒也說不上來。他是很特殊的那種。他做事迷迷糊糊,經常自己受傷的同時還會拉著柯南下水。”
想了想柯南吃癟的樣子,灰原忍不住笑道:“那倒是挺有趣的。”
“相當有趣。”
“不過他為什麽經常去事務所?是因為喜歡毛利蘭?”
“應該不是,他主要還是想調查水無憐奈。”
對哦,灰原緊跟著就想起陸仁曾經所說的話,本堂瑛佑跑到米花町來就是為了尋找他的姐姐。
想著自己的姐姐,灰原表情變得溫柔幾分,“所以,要和他講麽?”
“不講。基爾我留著還有用。”
輕描淡寫間,陸仁所表露出的冷酷和淡漠,讓灰原重新記起了他的身份。
她沒再多說什麽,轉而問道:“明天滑雪你來麽?”
“好啊,去哪?”
“群馬的滑雪場。”
“能行,明天我開車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