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入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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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防軍士兵已越來越近。
“不像來報複的。”陳誌疑惑地說,“人數太少了。如果想報仇,至少應多叫些人來助陣。”
“你頭天出來混的嗎?大部隊在後麵!”王玉婷躍躍欲試地大喊起來,“先擺平他們!”
清脆的刀劍出鞘聲伴隨著一道白光闖入陳誌的視聽。王玉婷與王重陽急不可耐地迎向士兵們。他們的目的是要先打敗眼前這一小股人,至於增援,看情況再說,當然沒有更好。
刀刃的寒光使馬匹發出長長的嘶鳴。車夫們安撫住它們的情緒,加緊催促它們前行,商人忌諱的目光預感出不祥,害怕禍事沾身,原本筆直的車隊變得歪曲了。
看到王重陽他們拔出武器,軍士們反到停住步伐。領頭的軍官向著三人大喊,可王玉婷他們哪懂這些“鳥語”,隻當是罵娘的話,更加怒氣難息。城防軍的軍士們隻好拔劍自衛。
握著短劍的手已冒出汗來,雖然用不著替王氏父女的,憑他們的身手對付這幾個人還是可以的,但對方並不是普通人,他們統一的著裝與武器配備,看樣子應該是當地的正規武裝。按照21世紀的情況作比較,王玉婷與王重陽現在的行為可稱作“襲警”,或更嚴重的行為。阻止他們已經來不及了,自己也沒必要淌這片混水,老村長送他短劍,也不是讓他參與這些莫名其妙的爭鬥的。
意料之中,那幾位士兵完全不是王玉婷與王重陽的對手。揉揉禁錮在鞋裏的腳趾,王玉婷詛咒那該死的鎧甲,好似剛才踢飛的是磚頭,而不是人。警惕地注視四周,除去路人們驚慌的目光,地上不堪一擊的對手,沒有可疑的人了。看來群尋仇的傻瓜沒有幫手,王重陽可以放下心了。
可惜,他的心沒辦法放安穩,他們的打鬥引來守城衛隊。或許是有人報告,或許是城牆上的衛兵自己發現的,反正麻煩大了。大概有數十名士兵,叫喊著衝出城門,他們像發現了敵人,衝向打傷自己人的三位異國人。
盔甲在陽光下閃著銀輝,王玉婷可不想再將細嫩的肉手肉腳往金屬上砸了。
“跑啊!”王重陽第一個開溜。不管身手多麽矯健,要同時對付幾十名有金屬盔甲護體,手持利刃的成年男性,怎麽都有些不自量力。
王玉婷與陳誌緊隨其後。身後的追兵分為兩路,一路追捕逃走的三人,一路扶起受傷同伴。黑眼圈的士兵懊惱不已,一天內兩次被女人揍,倒黴到家了。軍官忍下胸部傳來的疼痛,估計已經淤青一大塊,幸好有胸甲保護,不然恐怕起不來了。他終於開始明白馬戈為什麽會看中這三位瘦小的外國人。
運動鞋在青翠小草上飛奔,伴著有節律的喘息,把自己的身體輪廓印上鬆軟的泥土。王玉婷的喘聲最為急促,她跑不過前邊的兩個男人,隻能勉強跟上。後邊的人看上去窮凶極惡,不停的叫喊,像是叫他們停下。可是能停下嗎?停下,被急於報仇的人圍住,然後……海鳥鳴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空氣中飄來海水淡淡的鹹味,成排的船舶又出現在眼前,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王重陽在最前麵向後邊的兩個孩子大喊:“往港口跑!藏進入群裏!”說著,他率先衝進海港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海港雖然忙碌,目的不同的各國人在其中穿梭,可人們各有所需,也不失秩序。忽然闖入的三人在人縫中擠壓,也並未引起注意,人多自然擁擠,相互推擠是很正常的。身著盔甲的軍士擠入人群中,在人流中呼喊。秩序井然的人們亂套了,軍人的突然闖入不是好事情,他們追擊的不是危險人物,就是被卷入某件陰謀的善良人。交錯奔逃的路人阻擋住士兵們前進的道路,他們在閃爍的縫隙中,隻能眼睜睜看著三位奇裝異服者漸漸遠去。
王玉婷在混亂的人流中掙紮,整個人被擠得東倒西歪,雙手撥開擋路的人,間隙中,王重陽與陳誌已離她越來越遠。她向著背影大叫:“爸——爸——”。王重陽沒聽見,嘈雜的人聲把她的呼喊淹沒住了。“爸——爸——”。王重陽沒有轉回頭。王玉婷想要追上去,卻發現父親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四周已充滿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們用奇怪的語言叫喊,他們在奔跑,從自己身邊撞過去。無助。王玉婷第一次感到恐懼,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
暢快淋漓的狂奔。追兵似乎已經甩掉了。王重陽終於得以喘上口氣,自己從未如此狼狽過,竟以選擇逃跑的方式來逃避麻煩。這也無可奈何,在現代有幫中兄弟相助,而在這裏,隻能單打獨鬥,王玉婷和陳誌雖有些功夫,但畢竟是孩子,一旦有危險還得照顧他們,硬拚得不償失。
剛才隻知瞎跑,卻沒怎麽注意方向,正想看看到什麽地方了,二人麵前卻出現一位卷發男子。這位男子笑嗬嗬地注視著王重陽,喜悅的神情好似等候多時的好友終於出現了般。王重陽感覺他很麵熟。
“你們好!你們終於回來了!”卷發男子笑容和藹,他非常禮貌,像是在與受人尊敬的長者對話,“剛才有不禮貌的地方請不要介意。我明白,我們相互間暫時還無法勾通,所以一切以行動表示吧!”說完,幾塊銀幣塞進王重陽手中。
這可是真正的銀子,銀幣在手掌中沉甸甸的,形狀上與現代通行的硬幣沒什麽區別,同樣是兩麵印花,沿著邊沿排列文字。就這麽弄到錢了?王重陽感到猶如天上掉餡餅般的喜悅。他再看看那位卷頭發的男人,記起他了,就是那一連問出三個問題,然後又要趕他們走的人。想不到又回到了原點。卷發男子觀察他的反應,他很樂意見到王重陽臉上的喜色。
喜悅很快轉為不知所措,王重陽與陳誌麵麵相覷,錢不會白給的,他們是否應該接受呢?可還來不及思考,更嚴重的問題擺在王重陽麵前了——王玉婷不見了。王重陽想問問女兒的意見,這才發現她已不見了蹤影,他本以為她一直跟著他們的。
“玉婷呢?”他問陳誌。
陳誌搖頭。
不安的情緒開始在父親眼中流動。
王重陽迅速按原路返回,但才邁出幾步,就被幾名魁梧的戰士擋住了。這些戰士與剛才追擊自己的士兵不同,沒有虛張聲勢的金屬盔甲,僅用軟甲護體,或什麽防具也沒披戴,套件粗布衫。手中的武器也沒有統一標準,總之五花八門,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最稱手的。
其中一名戰士向王重陽喊道:“你們不能離開!馬戈要見你們!”
肺氣炸時是什麽感覺,終於讓王重陽體會到了,他沒弄懂,也沒有時間弄懂,這些人為什麽會給錢,又為什麽不讓他離開。“我女兒不見了!”不管他們能否聽懂,王重陽歇斯底裏的吼了出來。
他的聲音帶著憤怒,四周的人不明白其中內容,但敵意卻感受到了,兵刃聲從人群中不間斷地透出,空氣忽然凝聚,緊密得如岩石般沉重。
都不是等閑之輩。陳誌秘密觀察著,看似散漫的戰士身上都帶著傷痕,有不少甚至出現在致命位置,能經曆生死的人都是不簡單的,他們不同於城牆外的士兵——是群亡命之徒。陳誌相信王重陽也注意到這點,不然他不會隻是憤怒,而不是衝出去,尋找女兒。
“我要去找我的女兒!”王重陽隻能衝著卷頭發男子大喊。
男子依然隻是笑,拍拍王重陽的肩膀,安扶著說:“別生氣,馬戈閣下就快從元老院回來了。他可是哈米爾卡的小兒子,年輕有為的迦太基俊才。你兒子說不定還能與他產生友情呢!”他把陳誌當作王重陽的兒子,幸好這兩位中國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瘋狂的叫喊一陣,王重陽累了,他徹底明白要讓這些孔武有力的人弄懂自己的意思,任何努力都是徒勞的。他歎口氣,像其他戰士一樣隨意坐在地上,思考著逃走的方法,可滿腦子想的卻是如何尋找女兒,這似乎是比從這裏逃走更為重要的事情。陳誌研究著王重陽的神情,他憶起小時,自己第一次放學晚歸,在窗外看到屋中焦急等待的父親時的情景,至少至今想來,依然後悔,當初為什麽不能早點回家?他是不的王玉婷的,這個女人雖然嬌氣,但也不至於吃不了苦,況且以她的功夫,自衛沒有問題,隻要別自找麻煩。自找麻煩……陳誌淺淺一笑,平日與王玉婷接觸不多,不過早就聽聞王大小姐是出名的麻煩製造者,想必又該平地起風波了吧!
身邊的戰士在軍官的帶領下一隊隊離去了,而新到的又填補下他們的位置空缺,王重陽幾次想離開,卻都被攔下。卷頭發的男人很和氣,令人沒辦法對他發火。他拿著卷軸與鐵筆,送到王重陽與陳誌麵前,估計是讓他們簽名之類。王重陽極不耐煩地畫上名字,鐵筆不好用,寫出的字歪歪扭扭的。這種奇特的文字也著實令卷發男子納悶了老半天。
下午已經過半,被太陽烤熱的海港開始散發悶氣,不安的流言也同時在人們口耳之間流傳。元老院裏傳出令人震驚的消息——馬戈被扣押了。據傳,馬戈參加元老院議員會議遲到數小時,口出狂言,辱罵元老,褻du元老院的神聖,甚至被懷疑與兩月來議員連續被殺事件有關,當場予以逮捕。如果情況屬實,那麽由於主和派議員被害事件而越弄越僵的“主和”、“主戰”兩黨關係將會更加惡化。城裏城外紛紛議論,一直保持沉默的主戰派領袖漢尼拔是否到了該說話的時候了。
卷發男子與軍官切切私語著,在王重陽眼中,這兩個人一定在討論陰謀,而且是不利於自己的陰謀。
“就這麽辦吧!馬戈一、兩天內是出不來了。先把他們編隊。”卷發男子對軍官說道。
軍官轉向無聊地坐於地麵的兩人。“喂!你們,起來!跟我走!”他帶著手勢向王重陽與陳誌高喊。從手勢中,他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雖並不是很願意,但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聽從於人……
碗口粗的圓木結實地綁成護攔,把軍營與外麵的世界劃分開來。石頭徹成的營房有序排列在營地後半段及護攔邊沿。絕大部分石頭房的牆壁沒有粉刷,露著原始古樸的天然氣息,門窗大都關著,偶爾開著的幾扇小窗,也沒辦法向人們透露裏邊的信息,從外邊看去,那裏隻是黑洞洞的一片。灰色石屋間,有幾座簡單裝飾過的屋子,至少看上去牆壁是刷過灰的,那是軍官們住的地方。中央幾間尤為好,除了粉刷成白色的光滑牆壁外,愛奧尼式門柱上雕刻著有繁複的圖案,這是為高級軍官準備的房間,不過,裏邊是不住人的。軍官們大多不住軍營,他們在迦太基城內有寓所,在城外有莊園,這樣簡陋的房子在他們眼裏隻配給奴隸居住,偶爾上邊有人視察,他們才會象征性地來這裏走動走動。
營房圍出中央一大片空地,青壯男子們在空地上自娛自樂,許多人圍坐成圈,為中央兩位摔跤手拍手叫好,****上身的大個子已連續扳倒十人,第十一人在他如虎的咆哮聲中被重重摔在地上。離弦之箭在空氣中擦出“嗖”的一聲,遠處箭把的紅心正中央立刻生出根筆直的“枝節”。好箭!陳誌心底佩服不已。“跟上!”軍官提醒他。直到看見軍官揮舞的手臂,他才回過神來。
這裏是軍營,王重陽與陳誌都已看明白了,港口的人是招募士兵的。不過他們始終無法想通,為什麽自己會被“請”進軍營裏?更想不通的是王重陽,已經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居然也還有當兵的機會。
穿過空地,繞過幾間營房,軍官在一扇肮髒破舊的木門前停下了,他推開門,裏邊沒點燈,就算是大白天,狹窄封閉的空間內依然是昏暗的。軍官示意讓身後的兩位新兵進去,陳誌和王重陽十分緊慎,像探索未知的洞穴,小心地踏入屋中。
背後的軍官向屋內的人大喊:“居阿斯,交給你兩名新人!好好關照!”裏邊有人應了一聲,軍官滿意地離去了。
屋裏光線很弱,來自亮處的陳誌一時還無法適應,隻能隱約看見十來個人影。漸漸地,視線清晰了,屋裏簡陋的擺設呈現在眼前,角落裏堆滿長矛、標槍、圓盾,幾個破陶罐靠著牆排成排,其餘地方被床位占滿,那些床似乎是石頭徹成的,僅用已辨不清色彩的破毛毯鋪墊。有人躺在床上,不像睡覺,手捂著胸口,那裏似乎受傷了。坐於矮凳上的男人鼻梁被繃帶包裹,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陳誌。陳誌發現這裏每個人的目光裏都充滿敵意。
一名高大男子從暗處走出,右手綁著堅硬的夾板,套進掛於頸項的布條中。他沒留頭發,眉毛淺談到幾乎看不見,眼睛雖小,卻透著對獵物的敏銳觀察力。他俯視眼前黃皮膚的兩人,寬大的嘴裏發出宏亮的聲音:“歡迎你們!我叫居阿斯,從現在起,是你們的隊長!”
陳誌說不出話,他直愣地盯著這位光頭男子——他就是打劫漁村的強盜頭子,而這裏所有人都是強盜團夥的成員。
“掉賊窩裏了。”王重陽以小聲嘀咕作為回應。
居阿斯裂開嘴,露出可怕的笑臉:“放心。身為隊長,有責任保護隊員的安全。我不會報複,至少現在不會。”(www.101noveL.com)